只剩我一人。
我稍微清醒了些,坐在床边等待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人来。我用力揉开眼前的模糊,可还是看不太清。
床头床尾都悬挂着几支红蜡烛,身下的被褥如云般软绵蓬松。
周围一片安静,再没有一墙之隔的闲言碎语,没有二姐的趾高气昂,也没有杨载昌的那一记耳光,宁静的仿佛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勉强支撑起身子爬下床,尽管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但依稀能从昏黄的灯光中辨认出一个妆台的轮廓。
我颤抖着腿慢慢挪过去,终于摸到了一面手持圆镜,柄上装饰着些宝石,光是触感就能感觉到它价值不菲。
我有猜测过这里是什么地方,却不太愿意相信,之后狠下心,把这面镜子摔向地面,‘哐当”’一声碎裂开来。
一些碎片砸在我的腿上,能感觉到皮肉被划开,却感受到不之后的疼痛。我蹲下身在一堆玻璃渣子中摸索,捡起一片大小合适的紧握在手里。
方才那声碎裂在这片宁静中格外刺耳,引得远处传来脚步,听着应该只有一人,像是带着火气似的冲着这边走来。
我不知是不是因为眼前模糊,所以耳朵听得格外清除。
手脚并用地爬回床边,刚摸到床沿,两边的蜡烛毫无征兆地熄灭了,突然的昏暗让我绷紧了神。
我背对着门跪在床边,右手紧攥着那片玻璃碎渣,一边听着门口的动静,一边预想着如何应对来人。
“砰!”
房门被推开,一阵冷风裹挟上我,身后出现一片微光,那人拎着盏灯急切走过。
我的手心出了些汗,又生怕那块玻璃会滑出去,只能又攥紧了些,这才发觉到一块坚硬的刺角扎进了肉里。
身后脚步顿下,似乎是在看梳妆台前的那堆碎渣。
突地,一只手掌拍上我的肩头,我身子一颤,下定了心,猛地回身举起右臂向下刺去!
眼前朦胧看不清切,我只能感觉到玻璃划开了什么,手上湿漉漉的,和我背后的冷汗一样的多。
一只手用力握住我的手腕,我下意识把手里的玻璃握得更紧。如果连这点碎片都没有了,那我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拿来防身了。
“你——”
面前人影挪开,拎起盏明晃晃的灯打了过来,我被照的刺眼,一瞬间偏过了脸紧闭双眼。
我不想被人看见。
头愈发疼痛,除了疼痛没有任何知觉。
来人从震怒转变成惊慌了,口中不停喊着什么,我的手腕还被抓着,似乎有东西想扣开手指。
“小姐,啊!——”
门外有人尖叫了声,接着像是昏倒在了地上,脚步踯躅,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赶来。
“那是……的人,伤不得呀!”
这句话我只听到一半清楚,但说的是我吧?
只能是我。
所以我只是换了一个身份苟活。
我和那位被杨载昌娶进杨家的洋姨太又有什么区别?
不对,她比我干净端庄,比我身份高贵,不会受到那些莫名的折辱和戏谑。
杨家都是该死的人。
这里难道会是什么好地方吗?
一股强烈的怒火从我胸中迸发,我睁大了眼,瞪紧眼前的人影。
手上像是有抗鼎之力,一把挥开了抓着我的手,举起玻璃往那人的脖颈刺去——
“啊!”
门口又有人大喊了声昏过去,引起一阵骚动。
随后又是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
玻璃扎进手心得更深,温润顺着手腕流下来,和腕上的手纠缠在一起后滴滴落下。
刺痛瞬间惊醒了我,眼睛因刺激而变得明亮了些,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浮现。
那声惊慌的喊叫也愈发清晰。
“……云娘!”
是大姐头的声音。
但我觉得是错觉,因为还没到年后。
她还在呐喊,我觉得吵闹便想制止她,但喊不出声音。
我还有好多话想说,比如她送来的食盒丢了,衣服也丢了……还有,我失约了。
失了力气,手里的玻璃碎片终于还是被人夺去。
我缓缓抬头,顺着那点微亮向前看去。
眼前浮现出一片熟悉的身影,不知道大姐头能否听到我想说出的话。
我想,这可能是回光返照,可我以为在死前还能再看娘一眼的。
我想放松下来,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意识也控制不住的流失,仿佛被厚重的黑暗吞噬。
周围叽叽喳喳的,我想对大姐头说声安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听说人死前就是这样的,只能听到声音却说不出话。
我卸了力,直直的栽倒向前。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