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方木猜不到谁会来探望她,生她养她的双亲早已不在,家中奶奶更偏心堂妹、堂弟。自她的从前线退下来,苏方木一直在疗养塔内休养,联系人一栏没有填上任何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名字。
谁会来疗养塔探望她?
“方木!”
苏方木唯一亲近的亲人只有……姨妈。或许是能够在姨妈身上感受到与妈妈相近的气息,苏方木不怎么抗拒与姨妈接触。
姨妈带上表妹代咏冬一起来疗养塔探望苏方木。
“方木你哪里受伤了?”姨妈担心苏方木的身体,她听闻苏方木进疗养塔快急死了。姨妈很感激院长能及时告诉她苏方木的消息,“你进疗养塔怎么不告诉姨妈?你应该告诉姨妈的,你是我姐姐的唯一血脉,我不能让你出事啊。”
姨妈抚摸苏方木的脸颊,心疼地说:“瘦了啊,方木。”
院长做出一副十分关心苏方木身体状况的模样说:“您别担心,苏小姐的精神体被污染,又在前线受伤才会来到疗养塔,她精神力极其不稳定。”
代咏冬:“苏方木你的精神体污染很严重吗?”
苏方木被姨妈抱在怀里,喉咙干涩地说:“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姨妈红着眼眶问苏方木,“你进疗养塔为什么不告诉姨妈?如果院长没有通过白塔联系上咏冬,你要一个人在疗养塔修养吗?你要好好珍惜自己才对,方木,你是你妈妈生命的延续,是她的希望。”
苏方木安静地听姨妈说话。
院长:“您说的没错。苏小姐您要好好听姨妈的话,只有配合疗养塔的治疗才能够尽早康复出院。”
姨妈:“院长说的对。方木,你要听院长的话。”
哨兵经过训练调节自己的五感,苏方木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一感上,能够暂时忽略她不喜欢听的话。苏方木的双眼没有聚焦,她听见疗养塔外微风吹动湖面的声音,有706房间的小白花迎风招展的轻微响动,还有风吹白云的宁静。
苏方木在塔内顶端的接待室眺望远处,从高处俯瞰下方的风景出乎意料的好。这样的风吹着,会很舒服吧。
院长:“苏小姐不愿意注射疗养塔调配的药剂,这对苏小姐的伤势很不利。您要多劝劝苏小姐才是。”
“我会好好劝方木的,谢谢院长。”姨妈与院长攀谈几句,这间房间只有苏方木、姨妈、代咏冬三个人。
代咏冬把苏方木当成珍稀动物打量,“苏方木,你的精神体在哪里?我能试试吗?”
“试什么?”
“我是向导,你是哨兵。你说我要做什么?”
“没用的。”苏方木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打开窗户吹风。疗养塔的位置足够高,她可以看见同样高耸入云的白塔。
疗养塔是所有精神体受伤、被污染的哨兵最佳去处。从白塔毕业的优秀向导可以选择来疗养塔,可以去前线。在两个选择中,疗养塔的环境选择似乎比前线要好许多。
来到疗养塔的一个月里,苏方木目送哨兵进来,又送走精神体严重污染、异兽化的哨兵。她刚刚来到疗养塔的第一周按照规定注射药剂,饮下疗养塔的特效药剂,积极配合疗养塔的向导疏导治疗。
那种感觉太差劲了。
苏方木能够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她察觉到身体越来越糟糕。又过去一周,她送走了同一天入疗养塔的柳墨。柳墨前一天还高高兴兴地劝说苏方木积极接受治疗,她们一定能够平安归队,回到前线继续并肩作战。
当天夜里,苏方木相邻的708房间传来异动。柳墨丧失理智,直接被院长与哨兵用处决异兽的方式送走了。
柳墨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连离开都是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苏方木只记得柳墨对她说:“我今天所有骨头都在痛,吃完药身体好像没那么难受了。院长说身体能够感觉到疼痛是意味着人还拥有身体的掌控权。”
苏方木可以感受到身体的疼痛,伤口破裂又愈合是身体。种种突发的不适刺激着苏方木的神智,她的灵魂一会藏在这具身体中冷眼旁观周边每一个观众;一会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在周遭游离。
代咏冬不高兴苏方木这么快否决她的努力。“苏方木你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行?”
姨妈在旁边劝苏方木:“咏冬说的没错,方木你让咏冬试一试,万一有用呢?”
“就是就是!你不识好人心!”代咏冬双手叉腰朝苏方木吼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了通过补考费了多大力气?”
苏方木听到代咏冬提到“补考”两个字,眼神有点波动。她瞥一眼情绪有些激动的代咏冬,想到己身每况愈下的精神状况,无所谓地说:“试一试就试一试。”
死了就死了。
苏方木同意了,姨妈却不允许代咏冬碰外甥女。“不行!我听说向导给哨兵疏导很危险的,代咏冬你不是说考试一次过吗?代咏冬你怎么能骗人!你太令我失望了!”
姨妈是普通人。
她的外甥女苏方木分化成哨兵,女儿代咏冬分化成向导,两件大喜事足以让她炫耀一辈子。
哨兵和向导属于特殊人群,只占人群的三分之一。
代咏冬隐瞒姨妈她参加白塔毕业考核的补考,今天无意间说漏嘴,她将脾气撒在苏方木身上。
代咏冬:“苏方木你说句话啊!如果不是为了帮你疏导,我不会暴露补考的事实!我不管,我妈这样说我,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你别来我家了!”
苏方木垂眸看着手掌心,对代咏冬的话语充耳不闻。
姨妈掐代咏冬的肩膀说:“怎么说话的?这是你表姐,你怎么这样说话?”
“为什么不能这样说!我就要这样说!凭什么妈妈你要偏心苏方木!你什么都想着苏方木,你给我买衣服还记得给苏方木买一件!”
“方木是我姐姐的孩子!你和方木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
“你让苏方木的妈妈给苏方木买衣服啊!为什么她要经常住在我们家,她自己没有家吗!”
向导代咏冬的一字一句都扎在苏方木的心上。
苏方木知道代咏冬心里有怨气,她基本不会和代咏冬正面吵架。
她在奶奶的心中比不上别的堂妹、堂弟,还不是奶奶亲手养大的。苏方木依稀记得幼时奶奶偏心堂妹的一些片段,她与堂妹受同样的伤,奶奶首先关心的是堂妹。
苏方木是站在门边偷偷窥探奶奶与堂妹祖孙温馨时刻的小偷,到最后都没有听到一句关心的话。
从这件事起,苏方木与奶奶始终隔着一道门。她永远是站在门外窥视门内一众人开心快乐。
苏方木认为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真是六亲缘浅的人。她和每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合不来。
姨妈是出于对亲姐姐的亲情处处关照苏方木。苏方木十三岁离开奶奶家,参与哨兵的系统训练。姨妈的家就在这座四季如春的森城内。
苏方木每次到姨妈家,姨妈都会对她说说:“方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别客气,多吃点菜,多点来看姨妈。”
苏方木知道常常去姨妈家会引起姨妈家人的不爽快。除非碰上训练学校不允许学生留宿的特殊情况,苏方木一直住在学校。
代咏冬分化的时间较晚。她是苏方木入校一年后分化成向导。
那天,姨妈邀请苏方木来家里为代咏冬庆祝。
代咏冬对苏方木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又来了?”
“我是向导,你不准和我抢妈妈!你识趣点,不然当心,你和我抢妈妈,我以后不会帮你疏导!我还会让我的向导同学们远离你,不给你疏导!”
苏方木眨眨眼,她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张小方凳上,尽可能降低存在感不去掺和姨妈和代咏冬的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