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平打开了离江起舞更近的那盏落地灯,一边调整灯的高度和角度,一边说道:“江小姐好眼力,见了个尾巴,就能看出是猫是虎。”
江起舞对他的夸奖并不搭腔。
他觉得有点没滋味,略带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回答:“这确实是道符,不过可绝不是乱画的,您看好了。”
言语中,李章平已将灯光调整好了。
在这盏灯的照射下,江起舞的影子落在了淡黄色幕布之上,且正正好覆盖住了那些朱砂色字符。
“这道符有两层意思,一是,让影子诉说你的故事。”
“呵。”江起舞轻笑一声。
真能睁眼说瞎话啊,真当她看不懂那符上写的什么吗?
“您别不相信啊,咱们就先说这看面相、看手相、看骨相,这些您不陌生吧,都是大家听的比较多的相术,原理无非就是通过人的面貌啊,骨骼啊,还有手纹来推测祸福吉凶……”
“相影之术。有些人认为影子与主人的灵魂、躯体密不可分,甚至说人有一部分灵魂是附着在影子上的,因此可以从影子中窥见人的命运,也可以治病救人,或者,诅咒暗算。你要说的是这个吧?”
江起舞听他说了长篇大论也不进入说瞎话的主题,于是无情地打断了他,替他说出后面的话。
“啊,是,是,是……”李章平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本以为自己今晚的这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高明得很,既能显得自己足够配合,不至于被过多为难,又能让在她不知不觉中代替张佳蓉的弟媳妇,圆了今晚本要进行的那桩生意。
但如果这位江小姐知道得更多,那他岂不是正在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哦——”江起舞拖着长音,“我本以为那相影只不过是骗人的说法,这么说你还真会咯?”
“略,略懂罢了。”
“能从影子里看出孕妇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能算是略懂呢?方才你不还很自信的吗,怎么一下变得如此谦虚了。”
“发现江小姐原来也是内行人,哪好意思再继续卖弄。”
“我和你可不是一道人”,江起舞嫌弃地皱了皱眉,“你继续演示吧,如果这第一步相影的结果是女胎,后面又该如何做。”
李章平走到另一盏落地灯旁,同样开始调整它的高度和角度。
完全相同的灯,完全相同的动作,但心境却完全不同。
如果说,刚才那盏灯照出了他自以为计谋高超的得意神态,那在这盏灯下就只能看到他脖颈上缓慢留下的汗滴——形势不明,却骑虎难下。
江起舞也看出来了,他现在的动作有些不流畅。
哼,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却偏要做这胆大包天的事。
她这先礼后兵的规矩说得是明明白白,他却依然要在她身上搞些小动作。
那头摆弄了好一会儿,小男孩影人的影子才精准定位在了幕布中央,与江起舞的影子重合。
“那道符的第二层意思是,移花接木。若是一个身怀女胎的孕妇坐在江小姐现在的位置,只需再静坐一盏茶的时间,待到顺利生产后,就有机会能庆贺弄璋之喜。”
“这一番下来,就只是有机会?”
“这,万无一失的法子实在是难有,若是腹中的女娃来到这世上的执念太深,这法子也就抵不过了。不过若是无用,生产之后我自然是会退还所有酬金的。”
“嗯。”江起舞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说的有理,什么灵符也比不过生命求生的力量。”
江起舞起身走到李章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流露出赞赏:“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厚道,不奏效还包退款。”
到此刻,悬在李章平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正庆幸的时候,江起舞又开口了。
“但我认为,你有一点说错了。”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感觉肩膀猛地一沉,小腿剧痛,然后整个人以趴着的状态被按在了地上。
“不是一盏茶的时间,是一分钟。”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章平一边挣扎一边嘴硬地说。
“是吗?那我再说得明白点?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你就可以将那张椅子上所坐之人附着在影子上的一部分灵魂,捉到你的那张小男孩模样的皮影里。我没说错吧?”
听到这些,李章平一下子面如死灰——她一定是看懂了那些符咒!
但却仍不死心地大喊:“你已经坐足了一分钟!放过我!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把你的灵魂放出来还给你!”
“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江起舞松开了压制住他的手。
李章平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连身上的灰都顾不得拍开,就直奔那个皮影而去。
这是他唯一能护住自己的筹码了。
但他刚触碰到皮影,心却又立马凉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不,不,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什么都没捉到,不可能的,从来没失手过的,除非,除非……”
他慢慢抬头看向离他几米远的女人,满脸的惊恐。
真是没胆子啊,那就,再给你加一把火吧。
江起舞朝他露出了鬼魅一般的笑,然后歪了歪头,摸了下右耳戴着的耳钉。
于是李章平就看到,江起舞的影子,居然,消失了!
他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后退着,直到碰到了背后的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果然,只有让恶人觉得碰到了比他自己更恐怖的存在,才是最省事的做法。
江起舞一把扯下用来悬挂皮影的那根绳子,朝着蜷缩在地上的男人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