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戚长襟猛然惊醒,一睁眼便通过相连的灵力感受到了结界之外腥风血雨、众生哀嚎。
他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
他垂眸看了身边睡意正浓的鸯初元一眼,想了想,在其眉心落下一个安神阵,随后化作一道流光飞离此境。
刚出结界,戚长襟就迎面撞上一道雷。他反应一瞬,及时躲开,堪堪断掉了几根发丝。
站稳身后他发现这雷要劈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命中的缘。
他这一生真正结缘之人世间唯二:悯君与鸯初元。
悯君稳坐高台、尘缘断尽,受众生叩拜,天道自然不可能找他的麻烦,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鸯初元。
戚长襟不悦地皱起了眉。
又一道雷声在天边炸响,他幡然回神,才觉身上丝丝缕缕的湿意、黏腻非常,是血化作雨。
血雨?
戚长襟抓起地上的石子算了一卦,垂眼竟看见了死绝之象。
他回头往结界内看了一眼,脚尖一转准备去如山,悯君的声音便响在脑海:“天欲亡之,怎求守诺。”
戚长襟脚步顿住,下意识屈膝跪拜,试探性在脑中唤着:“悯君?”
无人应答。
他眨了一下眼,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怔怔起身。
“天欲亡之,怎求守诺”,意思是,天道违背了千年之约,将鸯初元的死劫提前了?
体内承载情缘的那一根线烫得难忍,无声地证实着戚长襟的猜测。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操。”
天地失色,血雨淅淅。
眼前突然划过一抹极其浓烈的红,戚长襟脚下一动、瞬移到那血红之前,发现是一片海域,血色如艳,一眼无岸。
他甚至不用刻意释放灵力去试探,就感受到了狂涌的怨气。
他又抬头看去,浪潮连天,怨灵流窜其间,痛哭怒骂。
看来真的死了好多人。
四下都是在暗处窥伺的邪魔,只是忌惮戚长襟身上释放出的威压,迟迟不敢上前。
邪魔、十四洲、极北,在这世落地,从至南到至北,如今纤洲都出现了邪魔,那极天桥那边,该是何等惨状?
戚长襟沉吟一声,又将那道结界加强了不少,召出那把奇丑无比的剑,踏上了极天桥。
北凡之地,戚长襟手提重剑,斩一路邪魔,踏着腥血而来,将一切怨气踩碎在脚底。
他面前这条长街上挤满了躲避邪魔的凡人,看着他这幅嗜血的模样,虽有惧怕,却不胜感激,纷纷叩首,说“感谢神佛垂怜”。
一片恭维声中,夹杂着稚子和女人的哭声,血腥味穿梭其间,无口不入。
戚长襟对这一切置若罔闻,看着面前一张张惊惧的面孔,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杀了这些人,杀了他们,用他们的命,换你和鸯初元的命。”
“快啊,快杀了他们。”
“用这些蝼蚁的命换你们的命,你在犹豫什么?”
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从未间断,好像一切感恩和痛哭都被隔绝在了外面,偌大天地间,唯他一人、长身而立。
心中这道声音挥之不去,戚长襟抬眼,举起了手中的剑。
附着怨气的剑芒暴涨,将整座城都包裹进一片血红之中,持剑者置身事外,漠然处之。
头顶的天阴沉得像是要压下来,把万物闷死在这世间。极北的结界出现了松动,万里天雷凝聚成形,一道一道落在结界之上,不多时就能触及到结界中沉睡的鸯初元。
戚长襟看了眼面前转着圈高速流窜的红光,提着滴血的剑转身,往血海走去。
海终究是海,哪怕由世间热血涌成,依旧冰凉刺骨。
血海无岸,宿命无涯。
一步踏入水中,天上的雷声轰然抬高,滋滋作响,将幽暗天地照得仿佛天地初开时那一阵强光倾泻。强劲的淡金色在头顶盘旋,却始终未曾落下,银河倒流、忘川猛涨。
地下万鬼齐哭。
血色的海水淹没腰身,手中的剑早被腐蚀得渣都不剩,这俱身体千疮百孔,连灵力都留不住。
神息倾泻而出,紧紧缠绕在肉/体周身,想要留住这条命。
可是一切不过徒劳,因为戚长襟铁了心要赴死。
肉/身灰飞烟灭,三魂七魄失了束缚,马上要散在天地之间,却被捆绑着情缘的神息再次束缚、裹挟着其横跨血海、往极北而去。
剑毁人亡,盘旋在那座城外围的红光散去,将隔绝在外虎视眈眈的邪魔全部斩尽,城中一应人等皆毫发无伤。
可是啊。
戚长襟,你不是为救世而来的吗。
你为什么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