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再一次站到预言山山腰的平台上时,此时距离“天狗食月”的出现已经越发临近了。
天空并无异象,全然看不出会在之后发生多么了不得的事。唯有空气中不断飞舞的小虫有所增多,黑压压的一片比这世间的其他生灵都更警觉地觉察到了异样。三人捂着口鼻,微微弯下腰艰难地上山而去,他们正在原路返回,在迎接十几年后的这一刻之前,他们还有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先知庙外围空荡荡的,甸镇的人对各种事都聪明的很,或许没人会选择在今天这个日子上山。萧歌带着易儿和成笙,熟门熟路地绕到先知庙后头,那里有一处小门,这小门还是明镜亲口告诉他的,从那里猫着腰走进来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死角,不管庙里庙外的人都注意不到。就这样一个绝妙的入口,似乎还是明镜为了故意同萧歌拉个亲近而另有目的地告知了出去。
明镜或许以为他如同看上去那样只是个单纯的傻大个,却忽视自己才是容易被外表欺骗的那一方。也就短短几天时间,掌握了更多讯息的萧歌打赌自己已经能够轻松拿捏明镜了。
三人猫着腰通过了那处小洞,庙里的明镜正大大咧咧地躺在空平台上睡觉。那处本来应该放着山阴神像,如今被个孤寂的活人替代位置——或许还是造成这一切的主谋,看上去就颇为讽刺了。当他们先后进入先知庙,望向天空的视线短暂地被庙顶遮蔽,等到再次透过窗格望出去时,外头居然神奇般地归于了黑色。明明还是个白天,却仿佛提早进入了最后阶段,萧歌将视线重新落回到明镜的背上,突然觉得今天不止是某些事情该要了结,大约还有什么他迫切想要知道的东西正呼之欲出。
这样的特殊日子里,不发生点意外都会叫人觉得平淡地离奇。
“我去闻闻他的味道吧!”
萧歌一把扯住易儿的后衣领,被他蒙头一扎的气势吓了一跳:“诶诶,闻他味道做什么?”
易儿有些无辜地眨巴着眼睛,道:“为了确认一下他身上的硬壳子味道。”
“不用,相信你哥吧,他都确认过了。”成笙道。
于是没有想出办法的三人继续蹲在角落观察着熟睡的那人。
知道自己并不是想不出主意,萧歌只是放空自己到处看看。他的视线落在周围的壁画上,那些可怜而幼稚的小人不融氛围地被强行安排在上头。预言山山腰洞中的壁画显然比他们更应该呆在这里,却被整块剥下藏在了不见天日的密闭之处。明镜大概是想拿这个带走卖给黑市,便用自己无力的画作勉强替换。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可也难免揣测上山祈福的村民看到这幅幼稚小儿图时的心理,一心祈福的他们真的能做到大度地看着新壁画而无动于衷,逃避式地忽视先知庙里发生的所有变化吗?
“成笙,你说,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学松鼠那样,把好东西都藏在自己窝里?”
“好东西不想分享,藏在窝里就能据为己有,这应该还算……挺正常的事吧。啊,家里藏有家书的我好像也是这一类人呢。”
萧歌摇摇头,轻轻吐出一句“不太一样”,他依旧盯着明镜平稳起伏的背影,觉得大概因为三人是朋友,所以用川和宽的逻辑来解释他的行为也依然行得通。川在后山偷水玉,三人一起偷运山阴神……无论他们后来变成了谁,他们只是愚蠢的小偷罢了。
“你会和那假和尚好好说话吗?”
“好好说话?”萧歌重复了一遍问道,“当然吧,要让他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出来。”
“这样不行。”成笙道,“我来唱红脸,你来唱白脸。他信任你,但你不能完全依靠这个。我的月牙刺看上去很凶,这正好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萧歌急忙道:“耍起月牙刺的你可不凶。”
成笙被他逗笑了,道:“我倒是挺希望凶一点的,除了你,成正也说我的脸配不上这么凶的武器。”
被他一提,萧歌这才想到那个屁颠屁颠跟着他的小徒弟正万般怨念地看家护院呢。
“帮帮我。”成笙道,“看着你们,我也想要有些改变了。”
萧歌答应给他做掩护,成笙便提着一柄月牙刺走上前去。他迈出的步伐里带有一种别扭的霸道,这让萧歌和易儿相视一笑,不由觉得这审判的场面变得有趣无比。成笙走到他跟前绕了个圈转到明镜面前,他站定后抬眼冲萧歌打了个眼色,等视线落下后又被地上的人吓了一惊——原本应该闭眼熟睡的明镜居然睁开了条眼缝,正在迷迷糊糊之中注意着成笙的动作。
索性他的眼神中九分迷离一分质疑,一看就是副还未睡醒的样子。成笙轻轻咳了一声,对方的眼缝便睁开地更大一些,他眨了眨眼皮,用着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哪来的小孩装大人,提不动刀还敢来闹事儿。”
成笙火气一下上脸,倒是很符合他“唱红脸”的预期。他将月牙刺稍稍挪近了一些,那尖刺的地方在明镜眼缝里卡进一道锐利的银光,以往那些人见到总要怵那么一下。
“去去,我这儿没吃的,找别地儿要饭去。”明镜挥了挥手,后又想起什么似地从背后掏出一块雪白的东西扔在成笙脚下,那东西也就指甲盖大小,砸在成笙鞋面上又弹了回去,稀稀拉拉留下了许多白色的小店粉末,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只是从白馒头上被抠下来的一小块。“给你了,塞点牙缝,饿了就剔出来吃吃。”
打发叫花子呢!
这下不用装了,成笙是真有些生气了。
“怎么还不走?尝到甜头了?还要其他好处?”明镜点点手指不愿搭理人,“没其他的了,你看这庙里也知道,要啥啥都没有。”
“你当我手上这东西是假的?”
“这不就是小孩子玩具么,你可别说,还真有些像模像样的。”明镜比方才清醒了不少,“但你这……奇形怪状的,是哪个野师傅的手艺吧?前阵子我碰见过一个小兄弟,人家那剑可比你强上不少。”
“或许那小兄弟的剑也是同一个师傅的手艺?”
明镜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
“砰”地一声,明镜跟前的石子突然爆发出令人三抖的声响,那石子不过拇指大小,可月牙刺却精准地插入了石缝之中,小石子就像大西瓜,一触碰就开裂成两半,一半弹射在明镜的额头顶上,直接烙印了一个深红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