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人。
事情遇到得多了,开导自己也变得越发简单。
生气的情绪占了二分,同情的情绪却占了八分。
能随意被流言引导、被人揉捏玩弄在手心里、毫无主见与判断的,不就是生在世上却活得像假人一般的“可怜人”吗?
安岚嘲弄了下自己,刚想感叹几乎要成为日复一日的奇遇时,却没想到能在此刻又遇见了那尊“大佛”。
成衣店门口外,比那店里好上太多的丝绸料子正如花一样迎风招展。他的周围无人敢上前,那四位支撑着轿子的老头也并未把肩上的负担卸下,里头像青蛙一样的男子毫不在意自己形象地四肢摊开着,依旧瞪着那熟悉的鱼眼狠狠盯着刚从店里走出来的安岚。
安岚抬起的脚步只是顿了那么一瞬,而后稳稳踏在地面上。他悄悄在周围搜寻着黑发姑娘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于是安岚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问道:“找我?”
说话的居然是扛着轿子老人的其中之一,“找你。”他说道,“有酬?”
“有仇?!”
“有酬……酬劳答谢。”
原来还是个结巴。安岚心里暗叹一声道:“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四个扛轿子的老头零零散散地点了点头。
“那就带路吧。”无需再说更多,这一场交易该是你情我愿的。
这一路安岚都没有机会再看见那个黑发姑娘了,她像是半路消失,亦或是先行去了某处,总之也无法从其他人眼里看出任何的线索。对于那轿子上长得像青蛙一样的男人,毕竟是时隔许久主动找上门来的活,安岚的思绪也仅仅只是分出去一会儿,便决定先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轿子慢了下来,那镶着金色边边的红色帘帐也被宅院里走来的丫鬟轻柔地向两旁拨开。丫鬟们半蹲着身体,在“青蛙男子”走过来时纷纷低着脑袋躲避视线,仿佛面前走过的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看不得更触碰不得,眼神的落点都将成为亵渎留下痕迹。
模样和姿态整齐划一,安岚眯了眯眼,心道该不会那黑发姑娘也是这人的丫鬟吧?
扛着轿子老头示意他跟着进屋,周围的丫鬟朝他欠了欠身,催促的意味十足。侍从丫鬟的规模如此之庞大,圈地的白墙好像一眼望不到拐角,安岚算是确信了这男子就是这镇上最有钱的人了。
穿过庭院来到主厅,早一步到这里的男子从轿子挪到了自己凳子上,姿势还是一样地瘫软放肆。人要活得像个傻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偏偏某些人就有这样的天赋,即便只是一个坐下的东西,都能透过表象看穿他愚钝腐朽的内心。
“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对于这样的委托者,安岚选择单刀直入道,“先说好,问题我都能解决,只是酬劳会比一般人贵一些。”
“我理解,能者多劳。如果你只是水平一般,我也不会找你了。”轿子上的男人终于开口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句声音,倘若他再不说话,安岚都要以为他是个哑巴了。“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道,他的嗓音有些许尖锐,听到耳朵里并不是很舒服。“先认识一下,我名叫干远。”
一上来就要求交换称呼的委托者可真不多见,安岚也觉得新奇。“安亦寒。”他如实回答道,“除祟师。”
干远点了点头,他软趴趴地坐着,姿态行事完全与父母亲寄托在他身上的期许背道而驰。“我就是要找除祟师,你怎么样?看你的剑就能看出来,你应该很厉害吧。”
原来是凭剑识人,安岚了然地感叹道,这很正常,如今江湖早已改变——内行人认脸,外行人认剑。
“五岳之外,尚有山尊;至上之人,亦有圣人。”
“听不懂。”干远皱起了脸皮,“你一定很有经验吧?处理过的事情有无千例?你举些例子来听听,我要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倘若换到以前,安岚或许会立刻同他吹嘘一阵,可眼下他实在难以维持过往心境,更是听不得眼前的肥肉对他提出百般古怪的要求。“呵。”他冷笑一声道,“我安亦寒从不凭借数量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似是那句冷笑激到了干远,他脸色稍有一变,原本守在身侧替他摇扇的丫鬟也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安岚眯眼瞧了他一下,干远竟稍稍做起了身,气势也在转变间弱了下去。“你真能解决?”他犹疑道,“现在还有机会可以走,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自信,听完我的故事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小子居然敢轻易小瞧他?不服气宛若炮竹在安岚脑中一飞冲天,让他急不可耐地脱口而出道:“就从未有过我搞不定的事情!”
干远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而后便缓缓讲出了这个镇上的故事。
他们这儿就是个乡下——他们自认的“小地方”,起初也是由一群移民远道而来组成的人口,经过数代传承才形成了一定规模的人数。在最早先,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见识,这里的人不喜其他地方,因此世代只会守着自己脚下的土地,而干远的祖宗却十分有远见,那人去了一趟外头,带回来一个奇特的说法——身有反骨之人乃是菩萨佛光普照之人,这辈子必能成就拯救黎明百姓的苍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