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两眼一黑地从睡梦中醒来。
离母亲死去已经过去了二十二个时辰,这是他今日突然惊醒的第八回,是距那日以后持续了这样状态的第二十一次。梦魇中当然反复重现着那晚的场景,他在梦中或吼叫地声嘶力竭,或掩面泣不成声,而那握着母亲的手,缓缓为她盖上眼皮的那一幕更是重复了千次万次,每一次,都想要改变结果,可每一次,又都无能为力。
或许人在既定的命运面前就是如此渺小的吧。成家如此,胡家也是如此。林念在最后一次复现中放弃了所有挽回的行为,他像真实经历过的那晚一样充当着一位合适而乖巧的旁观者,然后也正是在这一天,梦魇开始发生了变化。
那已经是他很久没经历过的一段梦境了,在伸手不见五指、漆黑而无尽的道路上奔跑前进,却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终点。后来,有光洒进了漆黑中,又有花香、熟悉的气味将他缠绕其中,他便从中获取了悠闲和洒脱,那漫无终点的诡异场景似乎也要生出些有意思的期盼来……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忙碌与纠缠中,林念早已差不多要将这段匪夷所思又毫无头绪的梦境遗忘,可它偏偏又在这个时间上出现,偏偏就又成了困扰了自己的新梦魇。
林念双手扶额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分不清哪个前哪个后,虽然两段梦境可能在自己的脑海中交替出现着,可真实经历过的前者似乎比想象出来的经历更要让人历历在目。
但大概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自己再陷入到自困自哀的境地中去了。
“我进来了。”
林念敲了几下,得不到回应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林汉霄卧在榻上,保持着他两天前就有的姿势,一手垂荡而下,一手搭在自己的小腹,铺盖像是一条响尾蛇一样盘踞在木头地板上,林念走过去碰了碰他的手,果不其然,这人又是用这种放空的姿势来达到自虐的目的。
林念在面前难耐地揉了把脸,他一向不喜欢也不习惯在父亲面前情绪外露,可现在的非常时刻相信就算是天花板整个落下来,眼前的男人恐怕都不会抬一下眼皮,因此他做什么根本就变得无关紧要。
“你该起了,久卧对身体不好。”他推开窗向外张望了一下,回头道,“三条街开外的饼店老板娘不小心摔断了腿,才会在床榻上躺半个月。”
林汉霄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林念异常大声地叹了口气,他走到林汉霄身旁蹲下,尽可能平视着对他说道,“你可以不管我们,但你不能不管你儿子。满满虽然带着他,但他到底还是会渴求亲生父亲的怀抱。就当是为了……去看看小……小念吧。”
林汉霄眼角一抽,瞳孔的焦点终于对上了面前这位面露难色之人,他眼眸中缓缓聚焦起光彩来,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道:“三条街开外的饼店老板娘……她的腿好了吗?”
“伤筋动骨不都得静养上百日?她没那个本事自己爬起来,当然啦,就算是来个能治百病的神医也不行。”林念干脆盘腿坐在地上,这样的姿势让他挺着身才勉强与床榻边缘差不多高。可他现在并不想像在外头那样做什么事都得中规中矩,因此也只是半佝偻着背部,眼神上挑地仰头看着林汉霄道:“普通人都是不行的,能做到的就不是普通人了。”
林汉霄抿了抿唇,道:“我就是那个普通人了。”
“发誓一定不会被磨平棱角的人现在就躺在我面前呢。”林念拿过苍茫剑压在他的身上道,“你不是一天不拿剑就会浑身起痱子吗?这都两天了,剑都在哭了。”
林汉霄将脑袋转向一边:“阿复,你去看过吗?三条街开外的饼店老板娘说不定带着伤就出来摆摊了。”
“哦?这么厉害?可我听说她是打算趁此机会因祸得福,好好歇息上一阵的。”林念指尖抵着额头,咳嗽了一声道,“不过听说他们家烙饼口感的确十分劲道,说不定是被哪些小馋鬼闹得不耐烦了,只能勉勉强强又出来开工了。”
“你去看看。”
窗边落了只红眼小鸟,它低头啄弄着自己的翅膀,而林汉霄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它瞧。
“你就去看看吧。”林汉霄又重复了一遍道,“我有些饿了,四肢无力,当然就爬不起来了。”
林念低头浅笑了一下,道:“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会放任你不管呢。我去买,你且等着。”
落花划破天空,林念瞧着林汉霄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和方才有些不一样了。
“你好,要三块饼。”
摊头后头的女人百忙中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扔篓子里,马上就好。”
林念点点头,手里握着早就备好的钱,十分顺畅地扔了进去。
“第一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