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道是他,他的命比他的道更重要。
师尊前世究竟为何要死呢?是大限将至或是断绝生息,究竟有谁知晓?
宫观忽然唤他:“繁之。”
简繁之走近宫观身旁,靠在枕畔聆听他的话语。
可宫观又不说话了。
“师父,您渴了吗?”
简繁之起身去倒水,瓷勺边的水泽莹润宫观的唇,可他依然无言。
“是有哪里疼吗?”
简繁之依偎过来,发觉师父的脸颊很烫。
“您生了温病。”
灵气探入宫观身躯,顷刻间被吞噬而消失。
不应如此……
简繁之有些迷惘,世上只有一种体质能吞食他人的灵气。
待他想验证时,宫观止住简繁之的动作。
“为师对不起你。”
“没有什么对不起。”
宫观侧身,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般。
“你等了很久,可是我依然得让你走。繁之,方丈山的无情道师祖姬明渊会收你为徒的,你我就在此,断绝师徒关系吧,此出蓬莱,咳…咳咳……”
简繁之去顺宫观的背,宫观竟然掀开被角让他进来,打算跟他彻夜长谈。
简繁之微微一愣,褪下鞋袜后躺在宫观身边。
如若师尊此时探他的胸膛,一定能发觉他并不平静的心跳。
情愫如藤蔓缠绕在腰间,试探着去触碰宫观,妄图揽他入怀。
“繁之,即使你走了,也要心系蓬莱,世间数千归宿任你栖息,希望你勿忘师门。”
“我从没说过要去。”
很奇怪,师尊这样心挂蓬莱,一方面自己守不住,另一方面也不让徒弟留在这里守护…肯定有什么理由……
宫观皱眉:“我命令你走。”
“那师父呢?师父留在这做什么?倘若师父不走,我也不会走。”
“逆徒!咳咳…咳……”
简繁之获得一个合理的借口抱住宫观,手从他脖颈穿过,轻抚他肩背,指尖划过脊骨处的灵络,引起他在怀中颤栗。
宫观的脸染上薄红,有些生气:“留在蓬莱只会害了你!蓬莱近些年气运本就不佳,你我二人命线相连,因果与灵脉私移纠缠不清,此等险象,应当早做对策……”
“我不在乎那些,师尊。”
简繁之只想着,为何蚕丝被中师父的身躯也能如此冰冷。
“师父,你冷吗?”
宫观无奈地抬眼看他,不明白他为何不听自己的话。
明明他幼时最听话了……
简繁之不在乎修为,不在乎名利,不在乎天道,甚至不在乎他自己。
午夜的风从窗棂灌入,一丝一缕,相拥着压灭烛火,室内陡然暗下,却依然能从萦绕的月光看清简繁之的眉眼,那样低迷沉醉又赤诚,仿佛怀中抱着的人就是他信仰,他们永不可分割。
宫观呼吸很轻,因简繁之的靠近而停滞。
“自师尊您把我从雪山拾起,徒儿这条命全为您消伐难、全因果,无不甘之处。”
“但求师尊别把繁之抛下,也不用怜惜,若我这条命可用……”
宫观的手被他挟裹着抚上自己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全在指尖翩跹起舞。
“您大可全都拿去。”
宫观想抽回手却无力挣扎:“你不知道你这句话的重量。”
“要徒儿发誓么?”
“繁之,别这样。”
宫观把头靠在他身前,也轻轻地拥住他。
“我从未教你如此作践自己。”
他本就是一块卑惭的碎片,宫观玉手垂抚之时,就像得到生命般,被救赎于苦难的六合。
“师父,您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宫观久久不能言语,当别人的赤忱丹心血照你的身影,就会映出你高洁之下的龌龊。
“可我会让你伤心。”
“无情道人没有心。”
更何况他的心在他那,早已要不回。
宫观缓缓摇头,鼻尖擦过简繁之脖颈,酥麻痒意由喉结攀附全身,如在风中飘曳不定的芒草。
“是有心的……”
不然他们师徒二人不会于此相拥,顾影怜惜。
似乎怕简繁之听不到一样,宫观又一次重复。
“是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