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不明白。
这种鼻腔酸楚的感觉为何会让泪盈满眼眶?
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
心瓣像要碎掉了。
但他知道,他这辈子可能都听不到师尊对他说一句,我好想你。
宫观向来傲然的脊骨弯下,竟亲吻那块石碑,跟它说:“我去寻你,你等着我。”
之后的路线简繁之无比熟悉。
凡尘与仙界相连的那片茫茫雪巅,也是宫观捡回他的地方,离仙剑大会是那样近。即便如此,前世的师尊也不愿回应他的唤灵符吗?
身心好像比任何时刻都冷。
有些记忆注定无法抹去,八十一道雷劫,苦苦挣扎的他,当真没怨过么?没后悔过么?
如若他认为他的无情道走偏了,是因为不爱他了吗?
酸涩在胸腔中排山倒海。
曾经简繁之以为将心就能比心,现在他才知道并不是真心就能换到真意的。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师尊一转身,就成了永远。
无情剑从来没有因即将割下的是简繁之的头颅而颤动犹疑。
雪上显出两个人的行迹。
一个闲庭信步,一个小心翼翼紧随其后。
宫观脖子上挂有一枚璞玉,因为不时常戴,简繁之以为就是条挂饰,殊不知最为简洁的无情道人哪里会有什么收集装饰的闲情逸致。
宫观握紧那玉匙,红唇微启念出一串古语。
光辉骤现,久久不散,旁人无法睁开眼时,宫观早就在白光中消失了。
简繁之怎样伸手都拉不住他
青缘学着宫观方才的口型,恍然大悟:“在进凡尘境前他念的是供星咒。”
突然呼吸不上,简繁之双腿无力,浑身颤抖几乎要站不直了,他不敢相信那样淡漠无情的师尊,竟有一个挂念至深的凡人。
青缘走上前,原想扶他却收回了手。
只有殊深轸念才可用供星咒。
“燃寿元的禁咒,以大量修为重修破损的魂灵,一般用于心魔劫失败后补全自己的星运,以重得旧道。”
“可师尊并未违道。”
青缘愣了愣:“也许还有其他用途,但刚才…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简繁之的手在雪中冻得通红,他单薄的身影重新于茫雪中前行。
“没关系,我迟早会知晓一切,只要……师尊能活着,旁的什么都没关系。”
青缘不明白,就像当年不明白天君一般。
主人的爱,有时执着,显得狭小,有时旷远,显得宏大。爱究竟是什么呢?它能让人癫狂,亦能拯救苍生,可见证了这么多人为爱而嗔痴后,他也感到迷茫了。
青缘什么也没问,他只是拂落简繁之眼睫上生出的冰花,作为剑灵无言而虔诚地伴他左右。
简繁之遵循宫观的话语,入前世那般往东走去。
剑骨镌刻在灵魂上,被带来了此世,也算前世没白白受难。修炼灵力涨幅很大,白日闭目,夜晚抬眸,所有仙人趋之若鹜的灵气便从丹田不断汩汨涌出。
渡雷劫的日子提前不少,简繁之再也不是那个被抽掉灵络的废物,游刃有余地承了雷劫,不在乎什么蓬莱弃徒门规,无论身份,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有师父的地方。
简繁之藏起修为不动声色到处寻找一个人。
琼浆丝花丛中,妖冶红里寻不见她的身影,树影婆娑中不见,消长阴暗中不见,甚至每一次擂台都寻不见。
黎巧,为什么会和前世不一样?
简繁之低声喃喃道:“她也是轮回外的人吗?”
青缘回答:“不是,她和众生一样在轮回内,不过是被锁着。”
“你怎么知道?”
青缘的话云里雾里:“你也会知道的。”
简繁之也不追究,他总有办法找得到。
黎巧没来参加仙剑大会,而简繁之半途参与又消失不见,仅得了个探花,令人惊讶的是,榜眼也来自蓬莱无情剑道,竟是余兮儿。
“蓬莱真是风光!一来便占了榜眼和探花。”
“是啊是啊,看来登过天的无情道真有几分意蕴。”
“那姓简的剑术真优异,无情剑式都不用,蓬莱基础剑法就把别人收拾得落花流水。”
“可不是,名师手下出高徒。”
他们还在热烈探讨剑术符篆灵法的时候,重返现场寻找线索的简繁之被师兄蒋顾言抓了个正着。
“喂,颁奖大典还没办呢,你去哪?”
简繁之头也不回:“师兄替我领吧,无情剑道一荣俱荣,我有事先撤……”
蒋顾言揪住他后衣襟:“别用这种破借口搪塞我,不参加大典师门会怎么说你知不知道?”
简繁之只是勾唇,不好意思地对他一笑,转瞬毫无愧疚就消失于眼前。
蒋顾言额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硬着头皮去替他受奖。
面前很少睁眼的长者睁开浅金色的双瞳问:“探花简繁之呢?”
“他说要寻道一刻也等不了,叫作为同门师兄的我代领。”
蒋顾言恭恭敬敬作揖回话,心里却把简繁之骂了个遍:****什么事让你三天都等不了,臭小子……
而此时,简繁之正掐着黎巧的脖颈,微笑,看她如蝼蚁般挣扎。
“我的灵络好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