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里,等一句主人的呼唤。”
风声突然显得有些寂寥,把粉色的拂晓花卷走,落入溪水中,沉了底。
“一直如此吗?”
青缘仿佛毫不在意:“从被封印入剑中,一直如此。”
简繁之捏了捏他娇小的耳朵,顷刻间便红起来。
青缘打落他的手,不自然地偏头躲开:“看来你多了许多俗世的情感。”
“毕竟现在算是凡人。”
青缘的幼躯费好大的劲才握住斩缘剑,可当他举起的一刻气势便不可言说,单是基础无情剑第一式出鞘,便惹得地动山摇,溪水倒灌。
青缘把斩缘剑放在简繁之手中:“无情道总应舍弃虚情。”
简繁之站起身,收敛锋芒出鞘即归,巨石却应声而碎,惊起一林飞鸟。
“会剩下什么吗?”
舍弃了那些虚情,就能参天悟道吗?
青缘回到剑中:“什么也不会剩下。”
像天君那般,说陨落便陨落,躺在轮回里,六合中再寻不见尸骨。
正因如此,我们更要习惯孤寂。
简繁之听到脚步声,虚扶住溪边的柳木,脸色即刻苍白,眼尾下垂道:“师父。”
宫观走过来扶他:“无情剑成熟了不少。”
“是师尊教导有方。”
宫观微讶地瞟了他一眼,他轮廓虽仍消瘦,却也是深邃俊朗的。
“入俗世一场,繁之话术倒是圆滑了不少。”
简繁之观察宫观表情,是不喜欢太讨巧的话语么?
“我今天打扫居所时,发现角落里堆着一摞女儿红。繁之,你应当解释一下。”
简繁之站在宫观面前伸出双手,一副犯了错诚心悔改的样子:“徒儿知错。”
宫观指尖抚上简繁之掌心疤痕,像是徒手抓住剑后留下的。
他好像未曾教过不要这样接剑,轻则受伤,重则断手,日后连茶杯也举不起来。
“错在何处?”
简繁之顿了顿:“……沉湎酒乐,不思进取?”
宫观作出要拍打他掌心的样子,其实也只是轻碰了下,似羽毛拂过,痒痒的。
“不知便说不知,怎能编个理由随意搪塞。”
宫观的雪发是很少束起来的,此时却一反常态地绑了起来,简繁之跟在他身后时才发觉,他的发绳是一块手帕。
简繁之在人间学到,手帕几乎是不离身的,师尊也没有用手帕的习惯。
那是谁的贴身物品吗?值得师尊这样记挂。
“酒此等俗物,使人沉醉,湎于享乐,贪于美色,陷于无妄之灾。吾等无情道人,应当戒所溺,以求正道。”
训诫不知有没有入耳,简繁之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方瑾紫色丝帕上,像陷入凡尘境的茫茫大雪,泯然矣。
宫观回眸,才发觉简繁之不知何时比自己高了些,目光痴痴地望着自己。
“你有在听吗?”
“在。”
宫观决定不跟虚弱呆滞的徒弟计较这次开小差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宫观为简繁之把脉,他只略通一点医仙之术。
“灵络已生一半,双腿依旧有些无力,其他便无大碍了。”
简繁之翻转手腕抓住宫观的手,也学着他的样子诊他的脉。
宫观浅笑,纵容他:“在医仙事上,我并没有什么可教你的。”
简繁之指尖感受宫观脉搏的颤动,沿由着皮肤,顺着血管,为那细腻如玉的肌骨酩酊沉醉。
他忽然有点想辩解:喝那些酒只是想要见到您。
他当然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别人的徒弟和师父都不像他们,徒弟如简繁之这般执着师尊,师尊如宫观这般轻易欺骗徒弟。
师尊做的事情,有什么是真的呢。
“师尊,您曾同我说过你最喜欢注这个字。”
“嗯。”宫观毫不犹疑的回答就像是简繁之的定心剂。
为此,他不计较欺骗与抛弃。
宫观忽然伸手,简繁之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像是一只期待抚摸的小兽。
轻飘飘地掸去他发顶一朵拂晓,看着他睫羽颤动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原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却还是摸了摸他的头:“花落到头发上了。”
简繁之睁开眼,琥珀般的瞳里锁着宫观,再移不开视线。
拂晓从乌发上垂坠,坠在发麻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