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观慢慢地把白绫拆下,摩挲他手腕红痕,合上他眼皮轻哄:“睡吧,晚安。”
小繁之执着了一个童年的晚安,却是在这种境况下得到了。
简繁之顺从地闭目,他还以为宫观会走,未曾想他却睡在自己身侧,牵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不知在安慰谁,或许是他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繁之…没关系的……”
雕花的窗棂阻隔不了清晨,春风纷至沓来,扰无眠之人愈发惆怅。
宫观醒来,也许不算醒,满是思绪的夜晚称不上睡眠。
他坐起身偏头看简繁之,闭着双眸呼吸并不安稳的人,额上还沁出一层薄汗,不知是醒还是在做什么怪诞离奇的梦。
宫观细细为他拭去苦痛,看见他睁眼时才发觉他是醒着的。
“做梦了吗?”
简繁之静静地盯着他的衣袖,师尊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飘摇在黑暗里,瞧不真切。
宫观食指轻触他眉心,那双瞳却依然没有焦距。
“看得清吗?”
简繁之仍不回应他的任何话语,眼皮压住卧蚕,就像白绫绑缚他的全部。
宫观凑近他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大概是怀疑他能否听见:“繁之?说句话好吗……”
简繁之纵使听得见,能回答,也不想把自己一言一语泄露给他,爱憎恨怨,一切与情有关的他都必须掩藏,因为这就是无情道。
但宫观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他把关心流于表面,令双瞳满溢泪水,双手捧着愧疚和怜惜要来可怜自己,他的无情道,是否也早就偏了呢?
宫观走出房门的时候,简繁之没有伸手拽住他,因为心中似有所感,他一定还会回来。回来看这个明明与他毫不相干却冠有徒弟之名的废人,看这个夺得魁首盛极必衰落人口舌的弃徒。
青缘在识海言:“宫观灵力似乎没有以前盛了,也可能我们灵力太弱感知不到。”
“你曾见过师父?”
“剑冢里七十年前幸得一窥真容,魔尊说这便是天下第一无情剑时,笑得跟天君一般放荡。”
或许也是瞧不起,盛天之下,他们要如何让无情道再登一次天。
宫观去无情峰主峰寻余兮儿,也不知他是怎么知晓是余兮儿带简繁之回来的。
路上碰见余兮儿师尊,也是宫观的大师哥今无怨。
今无怨冷哼一声,扭开头不去看他的小师弟。
静默没能维持多久,就被今无怨打破:“都叫你少去凡尘境,今又沾这么些浊气回来,一点样子也没有。”
宫观远远瞧见余兮儿,没空理会这位口不对心的师兄,敷衍道:“师兄教训得是。”便匆匆拦下余兮儿借步而谈。
余兮儿有些惊讶,朝这位众人爱戴的小师叔婉婉一笑。
“见过小师叔。”
“免礼,我今是有事想问你。”
想来也是见过简繁之了。
不知为何,余兮儿莫名觉着他们模样真是让人发笑,一个一个毫无所察甘愿沉湎,一个自怨自艾作茧自缚,当真是“名师手下出高徒”。
“小师叔是想问什么呢?兮儿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告知便好。”
“繁之他…身体怎么样?是谁抽走了他的灵络?他遇上了什么吗?仙剑大会应有人收他为徒,可他为何又回来了?他……”
余兮儿点点头,一一回应真假参半的话语:“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已是凡躯一个了。遇上什么我也不知,许是得罪了什么妖道吧?收徒?他才不会离开无情峰呢,他说他要跟着您生生世世,修他的无情道。小师叔也知道执念对一个道人有多重要吧,所以我才把他捡回来。”
宫观躲在衣袖之下的手缓缓攥紧,指甲嵌入掌心似责罚般,又似那人奄奄一息一遍遍呻吟着宫观两个字。
忽然有一道迅疾的剑锋直指宫观居所。
余兮儿遥遥张望,说道:“无情峰不可御剑…咦?是无尘师叔回来了,这个方向……”
她缓缓偏头看宫观,却早没了人影,忍不住掩唇放声大笑,捂住肚子擦去眼尾的泪,碰上来接她下学的母亲,扑入她怀里
余灵犀问:“兮儿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没有额娘,我只是想到拂晓快要落了,就会到炎夏的季节。”
那可是,最像人世的季节啊……
宫观赶回居所时,只见谢无尘掐着简繁之的脖颈,他的徒弟手臂青筋乍现,正无比苦痛的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