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观扫他蹲不稳的下盘,简繁之一时不慎,摔倒在地上,抬起灰扑扑的脸委屈地说:“师尊干嘛……”
“繁之,你记住,再苦再累,双膝也不能沾土。”
直到简繁之回应了,宫观才把他抱起来,揩抚他额上因为疼痛绽起的青筋:“无情剑就是这样的,你以后用自己的灵力,练不好只会更疼。”
“为什么要练这样会让人疼的剑?”
“为了守护一些你想守护的。”
所以把剑练好了,他就可以保护师父。
小繁之笑起来:“那我要好好练。”
宫观去为他做饭,十指不沾春阳水的仙人总掌握不好火候。
“以已都已经辟谷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一样?”
“你是嫌为师做饭做得难吃。”
简繁之听这话怒扒一大口证明自己清白,虽然真的不太好吃,他还是吃得两颊鼓鼓的。
“我最喜欢吃师父做的饭了。”
“等你跟师父一样高了,就可以辟谷。”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有师尊这样高?”
“很快的。”
但宫观希望,时间还能过得慢一些,他还能看着繁之久一点。
又是一年过去,简繁之仍旧每天跟在裴以已身后,想要习得她聪明的秘诀。
裴以已把路边的石子抛下湖,水中她的倒影幻化成为一位看不清面容身姿婀娜的女性。
“驻颜术?”简繁之疑惑:“仙阁不教这个啊。”
“我告诉你个秘密,”裴以已神秘兮兮地附耳低语:“这是我阿娘教我的。”
简繁之从二师兄那里听过,裴以已是大师叔今无怨抱养回来的,一出生就没了娘亲,不敢追问。
“繁之你总是这样,想知道的事情要问,被欺负了要还手,不公平就用你师父教你的无情剑狠狠戳回去。”
裴以已轻轻巧巧就从湖里捞到了一条灵鱼。
“我怕你伤心……”
“我不伤心啊,以已修的是无情道,哪里会伤心。”
说完裴以已又抓了一条灵鱼,丢上岸来,她把卷起的裤脚放下,拉着简繁之躺倒在岸边,跟他说一些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的话。
“我偷偷告诉你,我记得我还在肚子里的事情。”
娘亲似乎知道我可以听见,所以教了我好多好多。她一边抚摸她的肚子,就好像在摸我的头,会跟我说很多话,好多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叫我上蓬莱,找一个什么仙人。可是已经在蓬莱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要找谁。你应该听别人说了吧,他们说我一出生就害死了娘亲,以后还会害死更多人。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娘亲是炉鼎。炉鼎生下了灵胎就会死,我就是灵胎,所以才看上去天赋异禀。
她是她娘亲运筹帷幄的最后的希望。
“可是我好怕。”
好怕真的是以已害死的她,好怕娘亲死的不明不白,以已还无法为她昭雪……
裴以已其实根本不适合无情道,她的字典里只有好恶喜厌。只因为看上去成熟且聪明伶俐,就容易让人忘了,她也是一个极其害怕被抛弃、被怀疑的孩子。
简繁之学着宫观的样子安慰裴以已。
以已抽了抽气,说:“但看到你的时候,以已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如果以已一个人全不了世间因果,你肯定可以。”
“我为什么可以?”简繁之听不明白。
“因为无情道会苛责每一个人。”
更加一头雾水了。
晚上简繁之又抱着枕头问宫观:“我可以跟师父一起睡吗?”
他们分床两个月,简繁之仍是锲而不舍地每一天都来问一遍。
只要宫观伸出手迎他,他就会开心地扑过来。
“哪有这么大还跟师父睡的。”
简繁之撒娇抱住他的脖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师尊,炉鼎是什么?为什么还分纯阴和纯阳啊?”
身下的宫观一僵,几乎是颤着唇发声:“你从哪里听到这个词的?”
宫观的灵力突然波涛汹涌起来,变得很可怕,威压使得简繁之喘不过气。
“是裴以已跟你说的?”
小繁之喉口呜咽,痛苦地趴在宫观肩上,宫观才恍觉他失了态,让繁之缓慢吸气。
“她跟你说了什么?”
简繁之挑挑拣拣复述给宫观。
“她还跟我说过,她没上山之前就见过师尊了。”
宫观呼吸几近停止,像被掐住命脉的溺水之人,不住地回想起一些不堪入目的往事,凄厉的惨叫,冤委的魂魄,和断掉的因果,全都要对上了……
胃里一阵翻涌,宫观咽了好几口茶,才缓过神来。
“繁之。”
“永不可再提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