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鸦直直看着对方,纤长的眼眸里一片茫然:
“音频里,真的有噪音吗?”
“对啊,我们几个都听到了的!”
先前说话的男生回答:
“就在‘运输公司’那一段,是耳机的电流杂音还是怎么回事!”
他补充:
“我戴的那个耳机还凑合,我同学坐在最里侧那个座位,据说‘嗡嗡嗡’特别响,都有点影响她考试了。”
男生说着,压低音量瞟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果然有个女生低头走开,背影十分哀伤的样子。
尽管如此,其余的同学却不以为然。
一个身材魁梧、看上去有些粗线条的男生说:
“哦,我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考题里故意设置的干扰呢。”他大概发挥不错,此刻说话声也是朗然昂扬的:
“我也是坐在最里侧,没觉着有多严重啊。而且受到影响就该报告老师,和同学说有什么用?”
“她报告啦,但老师说音频没问题,每个耳机都一样,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看吧!果然是特意设计的!”魁梧男生满面红光。在他旁边,一个瘦高的男生同样点了点头:
“我也认为噪音在接受范围内。耳机的噪音都相同,只是每个人的反应程度不一样。”他说起话来,一板一眼,仿佛遵循着某种逻辑:
“这次音频朗读很清晰,文章也不深奥,我认为从考官的角度看,设置一些额外难点也是必要的。”
“嗯,也是。我觉得虽然有噪音,但影响不大。”其余考生纷纷点头:
“对的,出现噪音的那段内容也不重要,老师都没有问我。”
一时间,瘦高男生的观点在同学中站了上风。
发起聊天的那位社牛女生,原本是寻求安慰,没想到招来重击,开朗的神情顿时萎靡了。
“啥?你觉得文章不深奥?行吧行吧,遇到大神了。”
她眼圈都有些泛红,扭头独自一人走开了:
“我反正觉得噪音很难受。也有点受影响。可能是我听力太差了吧哈哈哈……”
她恰好从双鸦身边走过。短暂的面对面之时,听见他低低说了一句:
“不用太担心,大家只是随意说说。
“老师也会考虑你的综合实力。”
女孩子顿了一顿。轻轻说了句“谢谢”,还是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双鸦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个伤心人走远。
他此刻,也无从判断题目到底难不难,以及音频中的噪音,是不是在忍受范围内。
或许对双鸦来说,冲击是很大的。因为双鸦也很敏感。因为他甚至无法判断,当噪音来临时,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落入异世界的喧响之中了。
从这个角度讲,双鸦是所有考生中最弱的弱者。但也这个弱点,让他意识到自己原来那么强。
——在怀疑与混乱中,我仍然把文章完整地讲述出来——
双鸦想,他生来,多多少少就是为了做复述和传达信息这样的事吧。
人群中,他轻轻转身走开了。
尽管有些愧疚和腼腆,但双鸦还是离开这些争论于“噪音是不是特意添加的”、“这篇文章到底难不难”的考生们。
以他的能力,不该再纠结这些问题,而是要追寻更高的要求了、追寻与他势均力敌的竞争者了。
双鸦想到了一个人:简凝。
可他突然一愣:
对啊,简凝在哪里?
好像一直都没有看见他。简凝明明也在第一组,理应很早就完成面试才对啊。
双鸦隐隐觉得慌乱。
他看见考场老师在楼道不远处,于是走过去向她询问:
“老师,请问简凝刚刚也在教室吗?我好像没看到他?”
考场老师正在撕掉墙壁上的考试日程。她原本看着远处争论的考生们,笑而不语,此时听见双鸦的问题,不觉神色一顿:
“那个学生啊。他身体不舒服,考完之后由辅导员陪着去校医院了。”
老师看一眼双鸦,用宽慰的语气说:
“别担心,辅导员全程跟他在一起,没有机会泄漏题目的——”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双鸦说道,局促之余仍然惊愕不止:
“他怎么回事?情况严重吗?”
难怪简凝前一天睡得那么多。双鸦震惊地明白过来:原来是身体不舒服,到了不得不卧床休息的地步了。
老师的表情有些肃穆:
“看着不太好。从考室出来,头重脚轻走不稳路。而且还发烧了。”
双鸦心里“咯噔”一下。
他轻声问:“这样……
“不会影响发挥吧……”
语声带着关切。可双鸦突然觉得自己很虚伪:
——我真的是关心吗?
竞争对手出现意外,我怎么可能……一点释然都没有呢……
——
双鸦厌恶这样的自己,垂下眼睫,对老师说:
“我知道了……
“老师今天监考,辛苦了。”
他低头离开了考试楼层。
双鸦走在路上,校园小径还是来时的样子,簇拥着红叶与秋天的花,可他却陌生得差点认不出来了。大概是从未设想过,自己会以这种心情从考场归来吧。
寝室里也静悄悄的。简凝没有提前回来。
后来双鸦从宿管那里得知,简凝去了校医院,开了药就直接回家了。他住在林云市附近,似乎父母过来,接回家养病去了。
双鸦看着他空落落的、被子还没收拾的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