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鸦说:
“我没事的。”
他走在大厅之外光色阴冷的走廊,用只字片语解释:
“刚刚在做翻译。会场上。
“没有接电话。”
双鸦静默得没再吐露一个字出来。尽管他心里很多想说的,并且压抑着强烈的感情:他竟然在和别人打电话。这种时候,又是他最凄凉、最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也并非什么亲人或朋友,只是并不熟识、不对彼此负有义务的人,礼貌地、客观地来电问一声安好。
而且,这是双鸦有意无意、心里一直想着的人。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双鸦遭遇失败、一脚踩空之时,像一只手稳稳地伸过来将他托住。双鸦因此受到强烈的情感上的冲击。
他于是紧闭双唇,贴着电话。像等待对方有什么样的辩白。
ZY线轱辘说:
“嗯,现在空闲下来了吗。抱歉打扰。”
他轻轻笑了笑,却将话题猝不及防地一转:
“你知道吗,每次听到你说话,我好像总适应不过来。要适应你作为翻译的身份,你的声音和情绪……”
双鸦心里一顿。
他面无表情,轻声说道:
“是因为没遇见过类似的吗。学习外语,总是围绕语言团团打转的人。”
“不知道呢。”李紫玉声线悠悠的。不知怎的,他得知双鸦刚刚做完翻译,却没问他译得如何,或是打探会议上谈论的任何内容。和双鸦的同学、老师或家人都不一样,只是随意地与他闲谈道:“还在会场吗?周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双鸦抬头一望,他刚好来到走廊尽头,落下脚步,进入大楼之外的一片院子。
“有一片花园。我在社区图书馆,旁边连着街道办事处。”
ZY线轱辘问:“哦,花园可以进去坐一会儿吗?
“通常办事处的庭院都很安静,修建也很整齐。”
“……嗯。”
双鸦看着面前的花草树木,不由得心里悸动。灌木裁剪得方方正正,细小叶片饱满而明亮,远远看去,仿佛波动的、相互缠联的金属丝泡沫。灌木围成的草坪中央,有一两条长椅点缀在树木下,擦得很干净,但没有人落座。
——说得好准。安静而且整齐。
双鸦微微垂下视线:
“我要回学校了。……今天还有功课要复习。
“……抱歉。”
他故意这么说的。
双鸦是觉得自己不配,一想到没能取得实践活动证明,考试也没有十全把握,就无法安心、也没脸坐在静谧安详的树荫长椅上。他也是想虐一虐自己,越是落魄,就越要雪上加霜让自己心痛。仿佛以毒攻毒,痛得狠了,就在麻木中得以解脱。
——你也把电话挂了吧——双鸦心想。
——这样有什么意义呢。自己落败,就在别人那里寻求安慰,事实也不会在安慰中转好了去。
不如让我一个人,伤心更彻底,就长教训了——
他抓紧电话,等着对方同自己说再见。
“嗯,那回去吧。”ZY线轱辘停顿一阵后说道。
“路上小心。不过,要是坐计程车或者地铁,可以在车上聊天。
“如果你想。”
双鸦一愣,微微睁大眼睛。
——
——想啊。
他看着渐暗的天空,耀眼的天色在向晚中变柔和,轻轻地对听筒说道:
“这离学校很近,不用计程车。
“我坐公交回去。
“信号比地铁上好,方便电话。”
》》》
公交车上的乘客,原本窝在座位里眯瞪,忽然感觉车辆在站台一停,街边三两位路人急急向车门口靠拢。
她看见一个高挑的年轻人走进车里。非常漂亮,有细长眼睛与淡色薄唇。他快步跨上门口阶梯,却停在那里,背向车内不往里走了。原来路边还有人往车站赶,手里领着好几件行李,颠荡着没法跑太快。年轻人等着他上车来,接过一个包袱,轻轻提到了车上。
乘客很好奇地旁观着,见来人连连道谢说:
“谢谢、谢谢你啊孩子!”
原来是互不认识的人。乘客看着年轻人点了一点头,放下行李转身离开。他耳边压着电话,低语道:“我刚上车,你说。”
随后年轻人找了处窗边的单列空座,望着窗外。
略带赤红色的晚霞映过他的脸,也染红他随风飘飞而变得半透明的发梢。可能因为年轻人背影静静的,光影之色显得更澄明了,乘客不禁感叹:这幅景象,真应该有人看到啊。
ZY线轱辘在电话里问:
“快到下班时候了,有座位吗?”
双鸦回答:
“这是进城方向,不挤。我坐在窗边上,风景很好看。”
“哦,风景是很平常的东西,”ZY线轱辘不禁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