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鸦被三个西装男人簇拥着。
他不喜欢被众人围在中间。
好像越是这种要注意形象的时候,自己越容易出纰漏。比如突然发现裤子没拉拉链,或者出于紧张脱口而出:你们盯着我干嘛是不是我脸花了?
比如此刻他就有点走神:
——哦,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梦到三个人要把我带走,带去见他们老大,赐给我金钱和事业……
那可太好了。
我以为今天要做翻译呢。在会议上主持,所有人都盯着我,连咽口水都会被他们听到。
但现在好了。只是做梦嘛,梦到路过校门口,啊,出去买杯奶茶孝敬那位老大~——
然而一根触手突然趴到他肩上:
“你不是要去门口和室友汇合吗~”
双鸦顿住。
身旁的西装男,那位叫小秦的,也猛然间停下:
“啊,小叶翻译怎么后背一抽?”
能不抽吗,他刚被一根肥肥的肉条甩了一鞭子。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没在做梦。
真要站上台去,要被众人瞩目,从头到尾翻译加双语串场。
而且串词都没有写。
连要翻译什么都不知道。
五十页资料就研究了不到五页。
双鸦两脚一蹬朝着校门飞出去:
“我我去拿一份文件,几位现在这里稍等一下啊——”
——我完了。
真的完了完了我怎么办啊……——
双鸦冲出校门也真想冲出这个世界。
——要不然别回去了,找一座烂尾楼躲起来一个星期不回去。
等到警察找上门,我再假装成受害者:咳咳,我被人打晕了拖到这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是故意错过上周的翻译工作的——
然而校门口很堵,偏偏冲不出去。
许多学生在小摊买早餐。还有晨跑的人挤着回学校。
触手搭在双鸦的头顶上:
“跑不掉噜。买点吃的吧,你最近饥一顿饱一顿的~~”
双鸦没办法:“连你也这么现实啊……”挤到小摊买了一袋枣糕,旁边有个十几岁少年拱来拱去,撞得他脚下晃动,半天也没能凑上去付钱。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胳膊:“鸦哥!”双鸦一转头看见他的室友:“凌虎生!”
“找到你了鸦哥!这是我写的开场白,打印好了,你参考一下吧!”凌虎生把他拉到人少的地方,又递过来一叠厚厚的打印纸:
“明哥给我发了你的资料。说太多了没来得及准备,我给你机翻了一下,也许能帮得上忙?”
凌虎生长有一张娃娃脸。圆圆的,笑起来嘴角两个小梨涡。
双鸦不知该说什么:
“谢谢……
“翻译照片上的字,很费劲吧……”
“哈哈不费劲。
“用手机扫描,再提取文字,很方便的。”凌虎生拽着衣领扇了扇风,笑道。他也穿着修身的西装,看上去颇有职场人的风范:
“现在翻译都太辛苦了。我昨天也去实习,工作量大,不用机翻根本完不成。
“好了鸦哥,你快去参会吧。我在外面等等我老板。”
凌虎生把双鸦推向校门里。
门口还是很嘈杂。刚刚那个少年到处窜行,挡了路,不少人都怒声喊起来:
“诶!干什么呢,挤来挤去的!”
“是卖东西的小贩吗,卖东西也不能这样拱啊!”
这时双鸦看清,那是一个穿着宽大外套、身形却很枯瘦的男孩子。
皮肤深褐色。看面容不是中国人,有东南亚长相。
手里提一个竹筐,放着草莓像是在贩卖。
双鸦一愣。他见男孩被人们呵斥,紧抓着竹筐不知往哪里去。
忽然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路边走过来。拍拍男孩的肩,将他领到无人的地方稍事休息。
男人买下了两盒草莓。付钱的时候摇摇手指,示意不用再找零了。
双鸦咬着嘴唇。他微微舒了口气,转身跑回学校里。
那三个西装男在校门的花台边等着。双鸦上前,低头说了句“久等了”,同几人一起走去开会的宾客厅。
赶到的时候八点二十。顾老师Pilar在台前,正和几位参会人员交谈,见双鸦过来,扬扬嘴角和他打招呼。她远远喊了句:“还有嘉宾没到场,你再准备准备——”小秦看了眼手机:“我们领导也堵在路上了,
“还得有一会儿呢。”
——这么多嘉宾、领导——
双鸦看着源源不断涌进会场的人。心脏都微微发起抖来。
他才知道,这次会议类似公开的研讨会,参会人在讲台的圆桌上交谈,场下观众现场倾听,所有谈话内容都要进行翻译。形式为说一段、翻译一段的交替传译,译员无疑是串联会议的重要角色。
触手伸过来,敲敲双鸦的肩头说:
“室友给的开场白,要不要再读一下?”
他回过神:
“嗯、嗯……对,感谢。”
双鸦拿起稿件瞥一眼。其中提到参会嘉宾的信息,和资料上对照,名字和头衔都无误。他又翻开资料最后抱一抱佛脚。但心知无济于事,也不过自欺欺人,抓住些细枝末节的边角。
“【此次我们将呈现各类新颖的艺术展品,犹如天外幻世,迷人而怪异。
“【如何让观众接受这些展品,让他们抛开陌生与恐惧,静下来真心感受艺术,也是我们要探讨的话题:该用何种方式将他们引入这个世界呢?】”
这种浮华又没有实际意义的文风。
几分钟后顾老师来到一旁:
“怎么样,双鸦,差不多啦?那就开始吧。
“嘉宾基本来齐了。就中国公司这边有个领导堵车,咱不等他了。”
她顶着一头巨大的波浪卷,说起话来颠颠儿的,像一只皮毛抖动的大棕熊。看来是真不能上台了。
顾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