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月以后,雨水突然增多,位于东海近郊山上的一所私人戒毒中心早早迎来了今年的第一道雷声。
晚上八点,活动室里灯火通明,病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观看今天的本地新闻,正说到各地普降暴雨的事情,一道雷声突然炸开天幕,瓢泼大雨将天地连成一片。
“乖乖,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年纪大的病友感慨。
漆黑的夜空下,无止尽的暴雨仿佛将戒毒中心冲刷成一座孤岛,让人心中颤栗害怕。
还是刚才那位,悠悠然往嘴里塞了块水果,说道:“小时候听老人说,天象有异必有妖孽降世,我看这话不假,今年还没过半呢,就发生了这许多事,可不就是有妖孽嘛。姜小姐,你说是不是?”
坐在角落里双眼空洞望着窗外的姜予眠,闻言浑身一抖,意识从遥远的虚空抽离出来。
这漫天的大雨,像极了原著中言不浔的人生落幕,她恨不得言不浔在这一刻死去才好,可内心深处,却总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死去的人是你自己。
姜浩海把她丢在戒毒中心就不管了,言雪晴也没了动静,往日里那样的宠爱深情全都变成一场笑话。她算是看明白了,有用的时候,她就是姜氏千金,集团公司的活招牌,没用的时候,她比垃圾桶里的废纸还不如。
住进来两个月,她已经目送过好几波病友戒断离开了,可她自己吸食的伊莲娜终身不能戒,她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孤岛了。
连日的治疗令她精神萎靡,反应迟钝,见她不吭声,搭讪那名病友也不恼,指着她趁势跟人说:“瞧见没,她就是其中一个妖孽,那毒可没人逼她,是她买来准备下给别人的,结果不知道怎么自食恶果,人就变成这样了。”
众人发出一阵唏嘘。
这时新闻画面一转,病友又指着电视道:“这是第二个,宏海兄弟阋墙,要垮咯。”
新闻主播正口惹悬河地描述着姜浩海的垂死挣扎,宣布与姜勇断绝关系后,姜浩海多方求援,最后决定面向社会引进投资,这意味着,宏海家族企业的性质被彻底打破,以后靠着姜浩海发迹的那些亲戚们,再也不能像陈丽娟在世时那样指点江山了。
“嚯,这么说来,姜氏就败在姜浩海手里了哇。”有人一拍桌子。
前头说话的这人似乎有些见识,睨了姜予眠一眼后,说道:“姜浩海此举恰恰是最正确的,任何一个家族企业都不能长久,尤其是国际化飞速发展的今天。企业在竞争中生存,需要的是人才,可一个家族能出多少人才?像拥有两百年历史的高奢品牌Lanly,如今也要通过和言家联姻来扩大规模。许多日本的电器巨头也是如此,在经历了九十年代初期的暴发式增涨后,如今也要面向社会融资。
“然后你们再看姜家,姜勇是个通缉犯,姜予眠倒能算个继承人,可她除了毒瘾戒不掉,她连自己的私生子身份都说不清楚。是吧,姜小姐?”
姜予眠臊得满面通红,恨不能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可现在是戒毒中心统一的休息时间,她不能私自离开。
想了想,她佯装镇定地道:“宏海现在的情况,我还不稀罕继承呢。将来等我爸把公司整顿好,我直接分红就好了。再说,我小姨和Lanly联姻,以后这些都是我的助力。”
狂悖的谎言,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真当自己是言盏月呢,鉴定书上写了,你跟言雪晴没有半毛钱关系!”
姜予眠手指掐进肉里,心中恨得滴血。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话荒唐,如果早知道言菲泉和Lanly有婚约,她何至于被那一件拍卖品弄到喘不过气来。一件破衣服被言不浔恶意竞价,喊出一亿美金的天价,害得她身败名裂,最终,由于言家和Lanly的关系,这笔钱又落回了言不浔口袋里。
叫她如何能不恨!
不行,她可是女主,怎么能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她得想办法回去,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看着窗外不断冲刷世界的大雨,她攒紧手指,努力在心里盘算还有哪些底牌可以用。
就在这时,护工推着手推车开始给大家分发今天的药品。
“姜予眠,吃药了。”
姜予眠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也没多想,头也没回伸手去接药,忽然手指一痛,她惊叫着回头,对上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许延!
他怎么混进来了?
还没理清思绪,姜予眠便看见他手里血淋淋的手术刀,刀上粘着两截手指,是她的!
钻心的疼痛传来,她大声尖叫,立刻就想站起来,许延一拳将她捶倒,手中刀在她肩颈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许延,你疯了,滚开,滚啊!”姜予眠胡乱推着桌上的东西抵抗,许延被砸了也不收手,目光森冷如刀,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活动室里的众人都吓傻了,谁也不敢上前找死,争先恐后地逃离现场。
轰隆隆的雷声不断从天幕降下,紫色闪电映照在许延溅着血滴的脸上,他原本英俊的脸庞在这一刻显得凶狠异常。
“姜予眠,我完了,都是你害的,凭什么你还好好地呆在这里!你给我去死啊!”一面说,一面发疯似地刺向姜予眠。
姜予眠简直无语,她关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她也觉得自己身处炼狱啊!
殊不知在许延看来,戒毒中心虽然管理严格,但环境清幽,作息规律,且没有乱七八糟的记者蹲守,相对他自己的生活就是天堂。
那夜火车惊魂后,他回到港城,接连看了几次心理医生才摆脱噩梦,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投入工作,却不料姜予眠夜御二十七男的事被媒体曝光。
港媒为了博眼球一向没有操守,深扒之下将他的名字报道了出来。
天知道他在港城立的是洁身自好同性恋人设,不管他有没有和姜予眠发生关系,他的人设都崩塌了。解约通告纷至沓来,他的事业一下跌入谷底。
倘若事情只是这样的话,他回家继承家业就好了。可偏偏综艺录制期间,他和姜予眠捆绑太深,有嘉宾为了报复姜予眠,曝光了当时火车上的事情,这就不可避免地提及了他被劫匪凌辱的事。
于是在一个饭局上,他被同行灌醉后拍下不雅照片,并在全网公布。
如今他沦为全城笑柄,不仅事业停摆,就连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家里对他失望至极,取消了他的继承权。
他一无所有,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姜予眠复仇。
“都怪你,但凡你做那些事之前,和我商量一下,我都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姜予眠,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是你玩弄世界的工具吗?你又算老几!”许延挥舞手术刀,尽情发泄着心中怨恨。
姜予眠被血糊住嗓子,咳嗽着大声尖叫:“不是的,不是我,是言不浔,是他不按剧情走!”
“你还在胡言乱语!”若是平时,许延恐怕就信了她的鬼话,可此刻盛怒之中,只觉得她满嘴谎言,面目可憎。
许延抓着她的头发往暴雨里拖:“同归于尽吧,让天雷劈死你这个贱人!”
轰隆!
天雷从万丈高空落下,叫人心中发怵。这若不是妖孽降世,又是什么呢?
保安匆匆赶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头皮发麻。
姜予眠大喊着救命,将一名个头矮小的保安狠狠推向许延,这人替她挡了刀,凶器插进肋骨一时拔不出来,她卯足了力气向中心门外狂奔。
“救命——!!”
一辆商务车停在她面前,车门缓缓打开。
她手脚并用往上爬,却在看见车内乘客的模样后,下意识停了手。
“你是……”
“姜予眠,给你一个摆脱困境的机会。”对方戴着墨镜,依稀能辩认出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然而说出口的话却丝毫没有温度,“你还有最后一条路走,联姻,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