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纵因为时常应酬,在没有喝到烂醉的时候,反而越喝越清醒,他其实是理智的看着宁嘉在发酒疯,居高临下地俯视,目光冷淡:“你要我背你?”
宁嘉眼神涣散,勉强聚焦在林纵脸上,耷拉着眉眼,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狗,可怜巴巴:“不可以吗?”
林纵点头:“可以。”
宁嘉开心起来,爬上林纵的背,宽阔的温暖的后背,却让他瞬间鼻酸,埋头在林纵脖颈,犹豫着的,一直说不出口的话,还是问了出来:“学长,你会不会讨厌我啊?”
林纵背着宁嘉,脚步平稳,平静地问:“为什么讨厌你?”
宁嘉吸了吸鼻子,垂头丧气,嘴唇不管不顾地贴着林纵:“因为我妈找你借钱,她不讲道理,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林纵说。
宁嘉就问:“为什么啊?”
许诗瑶讲不讲理林纵不知道,但宁嘉现在就挺不讲道理的,林纵想了想,问:“我现在告诉你,你明天还会记得吗?”
宁嘉歪头,思考了一下林纵的话,很实诚地说:“应该不会。”
林纵笑了下,偏头碰到宁嘉的侧脸,蹭了蹭:“那我就不告诉你。”
“哦。”宁嘉还是一如既往地沮丧。
林纵在笑,眼睛眯起来,宁嘉感觉到了,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听见林纵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点别的。”
宁嘉慢吞吞地问:“什么啊?”
林纵笑说:“你明天会忘记的话,我就告诉你。”
宁嘉伸手四根手指,发誓:“我发四,我肯定会忘记学长今天和我说的话。”
林纵说:“我喜欢你。”
宁嘉果然不知道林纵在说什么,一张口,还是:“哦,那你好厉害哦!”
林纵:“......”
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林纵颠了颠宁嘉,两人的影子也跟着抖了抖,宁嘉看着看着,很郁闷地问:“学长,我是不是很重?”
林纵:“嗯?”
宁嘉闷闷地:“和头猪一样,你都背不动。”
林纵简直拿他没办法,没见过有人喝多了说自己是猪的,还得和喝多的酒鬼解释:“你快掉下去了,不颠一颠,就掉地上去了。”
宁嘉乱七八糟地问:“和颠锅差不多吗?”
林纵荒唐地解释:“我没给你翻面。”
应酬的时候最怕碰到喝醉的人,酒品太差,勾肩搭背一身酒气要和你当兄弟,林纵几乎没有醉过,因此对这样的人向来反感。
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宁嘉这样的,宁嘉环着林纵的脖子,什么话都敢说:“那你在床上会给我翻面的。”
林纵:“......”
宁嘉醉醺醺的,脑子也不好使,还非要缠着林纵说话,平时就是话痨,现在话更密了:“学长,你说我妈怎么这样啊,她太过分了,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是她生的,她还想给别人当后妈,那个讨厌的儿子还不稀罕她呢。”
林纵不知道怎么回。
宁嘉又念念叨叨:“我见过那个吴华,长得又不好看,还那么老气,给我妈当弟弟还差不多。”
林纵:“......”
林纵不回,宁嘉继续说:“都怪我爸,他要是不打赌,我妈肯定还喜欢他的,他也不会出车祸,那现在我们还是一家人了。”
有些话大概只有这种时候才说得出口,酒精让他毫无顾忌,闷在心里从来没有说话的话,原来也可以说出口,眼泪也可以流。
林纵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滑进他的脖子,慢慢的如同人心般冷下去:“糟老头子坏得很,他自己死了就死了,怎么还把我留在这啊。”
周遭的风突然静了,宁嘉很小声的呜咽了一声。
林纵脚步不经意地停顿了一拍,轻声问:“在我在一起不快乐吗?”
这下宁嘉直接哭出来了声:“哇呜——”
林纵:“......”
宁嘉边哭边质问:“你当初为什么走了啊。”
林纵:“......我什么时候走了。”
宁嘉含糊不清地叙述,非要问问林纵为什么,他在这一天,稀里糊涂地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事:“你都不和我们去唱歌,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有来。”
在宁嘉颠三倒四的形容里,林纵渐渐明白他说的到底是哪一次。
那大概是大学最后一次和部门里的人一起聚餐,那年宁嘉大一,那场聚会像个交接仪式,林纵正式从部长的位置上退下来,通过那次聚餐,看看部门里这些新进的血液。
有很多大一新生加入了学生会,每一个人,林纵都看过一遍,打过招呼,大部分名字都没有记住,可他记住了宁嘉,记得他的名字长相和耀眼的性格。
最开始是在酒店里吃饭,四五桌酒,五六十个人,桌子上该喝的酒都喝过了,再去唱歌,林纵就没什么兴趣。和大二的准部长道了个别,带着大三几个人一起走了。
林纵向来不在意他不在意的人,对宁嘉在意也仅仅是觉得宁嘉不太一样,这不至于让他对人生某个阶段的过客多看几眼,因为没有必要。
但原来那天宁嘉是等过他的,宁嘉坐在包厢的沙发角落,听朋友唱着歌,饮他人劝的酒,无数次朝包厢的门口看去,等门开,等人来,但林纵一直没来。
“抱歉,”林纵说,“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宁嘉哭得稀里哗啦,反而没多少悲伤的情绪了,问道:“你如果知道我在等你,你会来吗?”
“想听真话?”
“嗯。”
林纵说:“不会。”
宁嘉:“......”
林纵:“如果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见或不见,并没有太大差别,没有意义。”
宁嘉:“......”
林纵:“?”
片刻后,宁嘉:“哇呜呜——”
哭声惊天动地,像在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