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终结前,再听我说个故事吧。”
訾傲弯起眉眼,她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好。”
寇栾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隐约地预感到,訾傲接下来的话语,应该与这间小屋中,曾经展现过的景象,存在一定的联系。
见危机解除,原本离得较远的几位玩家,为了听清两人的对话,也纷纷靠近了寇栾。
停顿了几秒,訾傲就平静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我的原生家庭并不好,虽然出生在城市,却住在最边缘的郊区,那是一间自建房,样式基本和这间小屋一致。”
“我的父母,都没有什么文化,母亲没有工作,父亲是一个屠夫,感情勉强还过得去。”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父亲就会赶往市区的菜场,将新鲜屠宰的猪肉,售卖给附近的居民,中午就收摊。”
“他回到家中的时间,一般是下午三点左右,因为无所事事,他逐渐染上了喝酒的习惯。”
“很快,他就变得酗酒成性,随着他喝下的酒,越来越多,他在醉酒后的性格,也越来越恶劣。”
“他开始殴打我的母亲。”
“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一边挥动他那条长长的皮带,一边用肮脏不堪的词汇,辱骂我的母亲。”
“但他从没打过我。”
“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能看见原本就伤痕累累的母亲身上,又添了几道新鲜的伤口。”
“我曾经劝过母亲,带着我,离开父亲,但她却对我说,男人是天,是一个家里的顶梁柱,离开了父亲,我们注定无法生存。”
“她还说,喝醉酒的人,都没有什么力气,这些伤口只是看着恐怖,其实一点儿都不疼,很快就能好。”
“她嘱咐我,长大后,一定要找个好男人嫁了,就能过上很好的生活,也绝不会遇上这些事。”
“事实上,就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相不相信她的话,但我已经开始抗拒,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
“上课的时候还能逃避,一旦到了寒暑假,别的同学欢欢喜喜,我却迎来了噩梦。”
“为了不呆在家里,我要么去找同学玩耍,要么跑城里闲逛,但我没有什么零花钱,最后稀里糊涂地打了几份零工,攒了一点儿来回的路费。”
“发传单的时候,我发现很多男人,比起我的同事,更愿意接过我手中的传单,他们夸我长得秀气,像某个正当红的女演员,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外貌为我带来的红利。”
“十四岁的那年暑假,我照例打完了零工,因为天气炎热,我提前一段时间,返回了家中。”
“我清晰地记得,到达门口的时候,是下午的五点一刻,正常情况下,我都是六点后才回家。”
“我害怕‘噩梦’还没有结束,于是,我走到窗边,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望向了屋子的内部。”
“我看见了被父亲吊起的母亲,她挣扎得很厉害,血液顺着她的口鼻,不断地滴落在地面上,很快就连成了片。”
“父亲的眼中,已经丧失了理性,他像是一头野兽,满意地打量着他的成果。”
“我猜测,他应该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将母亲当成了需要被屠宰的猪。”
“我想要冲进屋内,解救我的母亲,但我的双腿,却像是灌满了铅,怎么都迈不出步子。”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的挣扎渐渐微弱,父亲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他匆忙地将母亲放下,让她平躺在地面上。”
“我燃起了希望,却看见母亲猛地抽搐了两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我站在窗外,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泪水淌过我的手,密集地砸向了地面。”
“屋内的父亲,望着地面上的母亲,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猝不及防间,他忽然转过了身,将黑洞洞的视线,直直地投向了窗外。”
“我匆忙矮下了身子,躲到窗户下方,我不知道,在那之前,他是否看见了我,但他没有打开窗户确认,否则,躲在床下的我,将会曝露无疑。”
“受过这一次惊吓,我变得愈发谨慎,我不敢再看向屋内,而是直接爬到了小屋侧面的墙体前,拿了些茅草作为掩盖,探出一只眼睛,观察门口的动静。”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看见父亲打开门,肩上扛着一个用凉席裹住的东西,走向偏僻处的枯井,将肩上的东西,整个投了进去。”
“我知道他干了什么,但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快七点的时候,我处理好自己的狼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到了家中。”
“我甚至没有问起突然消失的母亲,父亲也默契地没有提及,一切好似都没有改变,一切却都已经面目全非。”
“我开始畏惧血液,尤其是流动的那种,只要看到相关的画面,我就会控制不住地发出尖叫。”
“父亲终于彻底戒了酒,但我很清楚,他不是在愧疚,而是因为恐惧。”
“愚昧或迷信的人,或许会信鬼神之说,但他们绝不是最怕鬼的人。”
“最怕鬼的人,一定是心里有鬼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