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是瞎子吗?
我用希冀的目光,望向其他人,希望听到他们的反驳。
然而,我注定要失望了。
“是啊。”高个子点了点头,“他不会以为,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会坐到那种位子上吧?”
“或许,他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另一位男生,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恐怖的氛围,“比如……女鬼。”
“滚!”“去死!”“闭嘴!”
此起彼伏的叱骂声响起。
明明彼此间的距离极近,这些杂乱的声音,却像午夜从门前掠过的汽车鸣笛,渐渐从我的耳中淡去。
我维持着那副呆滞的模样,大脑却飞速地闪过了几个片段——
明明与我同窗了整整一年,我却一次都没有听见,老师喊她的名字。
无论我几点到达教室,她总是坐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
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她一直凝视着窗外,不发一语。
她唯二的两次神情上的变化,都是为了与我互动。
每当我失意的时候,只要望着她,就能给予我安慰。
她出现的时间点,恰好是我沉迷动画和漫画的开始。
甚至今天的这场灾难,作为同样穿着校服的人,不论是老师,还是眼前的这些人,都像没有见过她一样,只字不提她的顺从或叛逆……
我终于恍然大悟。
女孩压根儿不存在于现实,她是我在备受欺凌之后,受到动画和漫画的启发,臆造出来的虚拟人物。
她是我绝望境遇中的一缕光,却也只是一缕光,随时都会从指缝中溜走。
她不能为我,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因此,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的我,只能依靠自己。
我用麻木的目光,静静地扫向地面。
抽屉里的东西,除了一些书籍,以及已经破碎成烂布的娃娃,还有我用来制作娃娃的工具。
为了不让奶奶发现我的异常,我将这些工具,一齐带到了学校。
最显眼的东西,莫过于滚落到我脚边的折叠小刀。
因为几经翻腾,刀刃已经从外部包裹的塑料中,完整地掉了出来,锋利的刀光,映照在我的瞳孔中,似乎在暗示着我什么。
我被疼痛击中的身体,突然奇迹般地停止了战栗。
我最后看了一眼,“女孩”空荡的座位,趁着那几个人,正在相互打趣,我不动声色地拾起了脚边的工具。
……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现场已经只剩下肆意流淌的红色和震耳欲聋的尖叫。
地上的脏污,早已被血液涂抹。
我觉得很烦躁,也觉得很疲惫。
我扔下已经卷了刃的工具,缓慢地走向“女孩”的座位,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我学着记忆中“女孩”的样子,稍微侧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正值日暮西山,残阳将我的脸,渲染得愈发模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
我噙着一抹笑,阖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最后的惬意。
……
我被送进了少管所,但我并不后悔。
我听说,那场“起义”的发起人,伤得最重,需要取走一颗肾脏;高个子也毫不逊色,缝合了四十多针,需要在床上修养一整年。
至于其他的人,我实在无暇兼顾,只能在动手的时候,确保他们的右手,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伤害。
毕竟,还有一周的时间中考,像他们这种品性的人,实在不应该参加如此神圣的考试。
我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当然,我相信,即使没有我的拦阻,按照他们的水平,高中对他们来说,也只是遥不可及的梦。
唯一可惜的点,就是我也没办法参加这场考试了。
本来,对于镇上那所最好的高中,我已经志在必得。
我遗憾地叹了口气。
少管所中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虽然也会有一些基础的教育,但比起学校里的教授,程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尤其像我这种优等生,就算将这些课程,翘得一节不剩,年末的考试,也可以闭着眼睛通过。
看来,我的教育水平,注定只能停滞在初中了。
我艰难地吞咽着口中的饭菜,目光平静地想道。
四年的光阴,就这样在煎熬和无聊中,交替而过。
我离开少管所的时候,正好十八岁。
假如我像奶奶期盼的那样,一路读到了大学,现在应该正好临近入学。
奶奶……
望着湛蓝无垢的天空,许久没有踏出方寸之地的我,只觉得分外刺眼。
科技日新月异,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一座不那么落后的小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想要循着记忆中的布局,一路摸索着,直接回到家里,却屡屡碰壁。
无奈之下,我只能放弃这个想法,转而按照地理的方位,磕磕绊绊地走向了终点。
在用了将近三个小时之后,我终于抵达了那幢熟悉的建筑。
……太好了。
我一边气喘吁吁地望着这幢建筑,一边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除了墙体经过新一轮的粉刷,眼前这栋四层的小楼,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
地下室当然也没有消失。
近乡情怯,是个人就无法避免,但对奶奶的思念,远远地盖过了这些杂乱的情绪。
我迫不及待地冲下楼,敲响那扇门。
门体的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些,但我毫不在意,不论这里变成什么样,重点永远是里面的人。
我敲了三下之后,静静地等待了几秒,却没人给我开门。
我皱起眉头,加大了力度,又敲了两下,然后,我将耳朵紧紧地贴在门板上,聆听内部的动静。
结果依旧是毫无动静。
没人在?
难道奶奶又出去捡垃圾了?
我暗自点了点头,认为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极大。
于是,我走了出去,蹲在大门边,安静地等待奶奶回家。
然而,还没等回奶奶,我就等到了之前的房东。
他是一楼的住户,地下室同样属于他。
虽然按照相关的规定,地下室不能住人,但他为了获利,还是偷偷地将地下室,租给了奶奶。
当然,价格相当的优惠,这也是奶奶选择这里的根本原因。
他拎着几袋菜,似乎刚刚采购归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从他的神情来看,他大概没有认出我,只是单纯在奇怪,为什么这里会蹲着一个陌生人。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主动找对方搭话。
“那个……王先生。”幸好,我还记得他的姓氏,“我是之前租住地下室的租客,因为有些事,离开了几年,我想请问一下,您知不知道,我的奶奶还住在这里吗?”
闻言,他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原来是你,我说怎么有点儿面熟。”
他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四年的时间,我也长大了不少。”我摸了摸后脑,见他不再开口,忍不住提醒道,“……我的奶奶?”
他的神色瞬间变得为难了起来。
少顷,他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在酝酿合适的措词。
我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