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狡黎重复了一遍句尾的两个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叶谧在向你寻求帮助的时候,应该恳求过你,帮她隐瞒整件事吧?”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寇栾基本可以确定,他的猜测合乎实际,“她忍着痛苦,在最后的关头,还做了一番‘表演’,就是为了让她的死亡,看起来合情合理,即使刘郁满肚子疑问,在缺乏必要信息的情况下,他也什么都推不出来。”
“我只是在回答问题。”狡黎沉声说道。
“我知道。”面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寇栾逐渐不耐烦了起来,“我是说,假如你答应了叶谧的请求,就不应该将全部的事实,一股脑地倒给最不该听见这一切的人。”
作为对寇栾这番长篇大论的回应,狡黎只是轻飘飘地落下了两个字——
“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寇栾一头雾水地问道,“你没有答应叶谧的请求?”
“不。”狡黎却摇了摇头,“是她没有提出过这个请求。”
“什——”
寇栾充满质疑的话语,甫一脱口,就被自己硬生生地截断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寇栾沉默地立在原地,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无私的人,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很可能是矛盾的。”狡黎叹息似的说道,“他们愿意为在乎的人,奉献生命,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拉扯着他们,让他们在奉献之余,留下自己的姓名,即使事实会深深地刺伤他们最在乎的人。”
事实上,作为一个演员,经历过世间百态,寇栾并非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心境。
只是叶谧为了刘郁的安全,毫不犹豫地奔赴向了死亡的行为,深深地震撼到了他,让他下意识地将叶谧,奉上了“神坛”。
再加上对方SSR的身份,寇栾几乎遗忘了残存在她身体中的人性。
叶谧放弃请求狡黎,帮忙隐瞒这一切的决定,如同一场永远都无法得知结果的赌博。
她抗拒不了心底那个声音的诱惑,又难以主动做出伤害刘郁的行为。
因此,她干脆闭口不谈,彻底略过保密的环节,将整件事的决定权,放到了刘郁甚至是狡黎的手中。
唯一能够让她在乎的人,得知真相的方式,就是自己开口询问,然后,再由狡黎事无巨细地给出解答。
这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一,刘郁需要在失去她的情况下,依旧保有少部分的理智,支撑着他向众人开口。
第二,还需要狡黎具有足够的恶趣味。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叶谧的消失,刘郁爆发出了脱胎换骨般的智慧,这让他迅速抓住了异常之处,向众人提出了疑问。
当然,狡黎的恶趣味,同样功不可没。
不——
简直是至关重要。
寇栾的眼神,不由地黯了黯。
“如果放到乱世,你一定是那种搅动风云的存在。”
他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句。
“这算是夸赞吗?”
狡黎笑意盈盈地问道。
闻言,寇栾却不再开口。
他想起化成白雾的叶谧,对比于眼前的狡黎,两个人虽然都拥有SSR的身份,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个体。
但他们的性情中,并非完全没有交集。
至少,两个人都具备一个清晰的属性——
鲜活。
除了这一局游戏的两位SSR,还有阮妄、伊牧川以及犬类形态的Ashy。
他们个性分明,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与人类无异。
刚刚被拖入游戏的时候,寇栾还能给自己洗脑,SSR只是这场游戏的附带物,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玩家提供庇护。
即便是“死”,也只能打上双引号,玩家没必要为他们的逝去,感到内疚或悲伤。
然而,经历过这么多局游戏之后,寇栾遇上了形形色色的SSR,大部分都与他产生了交集。
他已经无法再用“附带物”这种勉强的说法,来说服自己。
至于这一局游戏,叶谧的行为,更是像一根闷棍,狠狠地打醒了他。
然后,狡黎用关于“奉献”的那番表述,直接在那根光秃秃的闷棍顶端,开出了用血液浸红的鲜艳花朵。
不知不觉间,寇栾的视野就已经被这朵羸弱却顽强生长着的花朵占满。
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擅自为SSR划下未来的行为,是否合理。
现实世界里,哪怕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都拥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审判他的人,也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一套完整的司法体系。
先不谈其他的SSR,像狡黎这种善恶难辨的SSR,至少也应该获得“活着”的权利。
换言之,对方的性命应该死死地攥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一个名义上为“王”实际却全然陌生的外人。
寇栾不想用“可怜”来形容狡黎,但站在SSR的立场上,他们的处境,确实称得上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