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邓从马车上下来,“再不来,这些吃食都该把我家填满了。”
那八岁的大孩子把怀里抱着的小婴儿还给了郑婶子,自己指挥着几个小孩搬东西,从马车上一筐筐的搬下来咸肉腊肉,糕点果脯,油盐酱菜,还有现在难吃到的瓜果菜豆。
几个小孩像小搬运工似的从马车搬到厨房去。
潘邓和两个婶子去了屋里,郑婶子把怀里的小孩给他看。
“今早上刚送到门口的,真是作孽哟,这么小的孩子就给扔了,管事还没来,等到他来待问问他怎么办呢。”
潘邓掀起襁褓的一角,看着小婴儿的脸,他也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咱们东平既开了慈幼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管事估摸也没什么办法。先照顾着吧,你们若是觉得吃力,就再雇两个人。”
郑娘子连忙说:“我们忙得过来,这几个小孩都乖巧,不闹事呢。”
潘邓又说,“你这样天天抱着太费劲了,胡豆……”
那大孩子跑进屋里来,“见过潘押司。”
“去东七街君子竹编,让他们掌柜的送两个摇篮来。”
胡豆应了,就跑出去办事。
潘邓又问郑娘子:“最近有什么难事儿?”
郑娘子摇摇头,“这里一切都好,这么多人照应着,哪有什么难事。”
只有一件,就是这小娃喝奶的事儿,郑娘子踌躇着和潘邓讲了。
这也没法子,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喝牛奶羊奶,潘邓便说:“只好劳烦你二位去找人给他喂奶了,院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多给乳母送些,莫要吝啬。”
得了潘邓的话,郑娘子也放心了。
潘邓便要起身,郑婶子问道,“这就要走了?”
潘邓笑道:“临近年关,琐事也多,家里收的年礼放不下,这才来这一趟。”
郑婶子便起身送他,“押司正事要紧,只是可否给这小娃儿起个名字?”
潘邓停住脚步想了想,“他大清早到此,来了之后,太阳才升起来,就叫‘朔’吧。”
朔是最初的开始,新生的希望,也代表北方的严寒和坚强的生命。
郑娘子听明白了,这是朔日的朔,她抱着怀里的孩子,看着他的小脸逗到:“哎哟,可了不得了,你还有了个大名呢,不是小阿猫小阿狗喽。”
*
潘邓如今也不是那门可罗雀的小吏了,谁不知道他是府尹眼前的红人,刚到腊月就有来送年礼的,阳谷县的旧识,李家庄的李大官人,府中的同僚小吏,自家的掌柜,以前打过交道的商家,熟稔的,不熟稔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潘邓看着这些人情往份,这才感觉自己一个人有些分身乏术,就算是把这阵子有点儿闲的房掌柜薅来当跑腿,也还是忙的脚不沾地,得是时候再雇一个家人了。
只是他家宅院小,还有母亲在,不好随意雇人来。
王婆看着那付掌柜送的年礼,里边好几匹绫罗绸缎,刺绣抹额,深色褙子,那显然就是给她买的,即使是挑剔的眼光也挑剔不出什么来,她拿着那抹额在脑袋上比划,照着镜子看。
看见儿子如此苦恼,便搭话说,“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现在你也不同往常了,总不能还什么事都自己干,也要找个家人替你打点打点,我看那小郓哥不错,平常不是总和你玩的,知根知底,还是乡亲,我看那孩子虽有些野性,心是挺好的。”
潘邓哭笑不得,“平日里没看你说几句好话,今天倒夸起他来了,他如今不在东平,去了南方了。”
王婆睁大了眼睛,“上个月还来找你玩儿呢,现在怎么去南方了?”
潘邓说道:“李大官人去淮南跑商,是我托了他将郓哥带去的,他跟在李大官人身边,也能学点什么,顺便也替我办点事儿。”
王婆这才想到,“李大官人又南下了,他家里那么大个庄子,也不守家业呢。”
潘邓看着自己收到的年礼,挑了几样好物,搭配着自己之前备下的,装上马车送到陈大人府上。
所幸他现在是府衙红人,看门的小厮热切得很,在一堆的牛车马车之中给了他一个绿色通道,让他一路进了里间。
陈泽正忙得脚不沾地,见潘押司不是外人,便笑着招应,让他自己进陈大人屋里。
他家大人府上可得有几年的时间不像今年这般热闹了!
陈文昭见潘邓来了也很开怀,把自己新收的书信放到一边,笑呵呵的看他拜年。
“行了,你来这坐。到了年关就这么忙,不耐烦这些俗务也要应对,迎来送往,身在官场,都免不了。”
两个人对坐喝茶,陈文昭问他现在纺织坊的进度怎么样了。
潘邓见领导年关将近还这么关心工作进度,这么好的汇报时机不能浪费,便把纺织坊的建造事宜说了,又说了批量生产大纺机的事,最后提到织机,“……已叫卫芳孙研制飞梭,此物能成,织布事半功倍。”
陈文钊点点头,表示满意,“之前你那十二锭的大纺纱机研制出来已是世间难寻,等到你那织机再有所成,便还带我去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