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担心昨日吩咐晚了,今日着急,正说叫人去荣国府呢。”
“东西放得齐整,来往方便。且东西要搬上车,人就不能先走?”黛玉也是很久没见林言,心里想念,这会详作委屈:“原来林大人吩咐的宽敞马车不是给我坐,实在是我自作多情了。”
“既想逗我,就把脸上的笑收一收。”林言也没绷住,没留神的时候先听到自己的笑声。
“我要与你说正事呢。”
“你是想问,怎么这回这样轻易就叫我走脱了?”那得不到松果的鹦鹉‘吱吱’叫着,被雪雁拎到外面晒着去了。黛玉直到她们出去才将窗子合上,见林言还眼巴巴望着,呼一口气,道:“人家正等着两相争的好戏码——可那台子搭好,却没有好戏文,这不就没意思了?”
荣国府里年轻又为官的子弟实在是不多。
虽说有个义塾,可这些年也没出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林言在里面读了一两个月,这会反倒成了‘其中’的翘楚。只是这样的话也就关起门来说说,传到外面,正经师父不来砸门,先叫听众笑掉牙齿了。
可无论怎么说,这状元姓林,是荣国府的外孙,这是撇不开的。
那林姑娘呢?
荣国府里的下人颇欢欣鼓舞,说林姑娘打小就在府里住,和这边姑娘们一应吃住。最是情意甚笃,青梅竹马的戏目。
姊姊妹妹间同吃同玩,当得一句情意甚笃,可青梅竹马又是什么说头?
正说话的笑而不语,黛玉问:“这是什么说头?”
王熙凤没料想不见闺阁女儿面红,却是叫这一问愣住。见满室眼睛隐约望来,只好作往常玩笑的样子。
“怎么怎么?我家的家世、品貌——哪一个委屈你了?”
“哪一个都是我高攀,只是不晓得你这样强扯月老红丝,是要给我配哪一个呢?我可不敢强攀扯,还想着,将来的该是怎样的仙子人物?”黛玉也是当玩笑似的,宝玉正当中坐,明眼人都晓得熙凤想‘牵’哪一个。然黛玉这样明知故问,再上赶着说,反倒堕了身份似的。
王熙凤从前便因贾母之故多看黛玉几分,后又因她说话机巧更是喜爱起来。可这会黛玉这样,却好像是当面拂了她的颜面,心里禁不住也存了恼性。
只是恼性之外又兼几分明晰——任凭老太太还想着两个玉儿的好事,这边这个想来是不愿意的。
这样想着,她的余光扎向宝钗,却后知后觉那原本时时戴在宝钗发间的红宝石钗子已经许久不见了。
其余姊妹也听出二人话中意思,她们不吭声,唯独宝玉是呆愣愣的。他虽自幼就是得人喜欢,但伏低做小也是常有。唯独这头一回为着他林妹妹栽秧,宝玉摸摸胸口,觉得这时比往日任何时候都难受。
林言这边听着黛玉慢悠悠说着那会的情形,眼睛越来越亮。
这话一准会叫二舅母知道,再往后二舅母即便不会明面上阻拦贾母,但多少也会暗地劝着老太太的。
而更令他高兴的是这是黛玉真正的表明态度——从前多少顾念往日的情分,这会却是真正说了,与宝玉间绝没有什么喜事可说。
跟荣国府说,也跟林言说。
他恨不得跳到地下原地蹦三蹦,但手抬起来,只是很矜持地把袖口抚平整。林大人抿着嘴,扬起下巴,好像很不在乎似的道:“他们若是能听进去就好了。”
黛玉假装没看到他的袖口被攥得发皱,这会尽力抚平也如投石进湖。
她并不为林言这样的情绪烦恼,叫她自己想想,竟也觉得分离出去是不情愿的。
若是能一辈子只有她跟佛奴两个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闪瞬即逝,快得来不及细想。
“好了,不说这些闹人的——你在翰林院如何?之前不在一处,倒不好细细问你了。”
“我是新来的晚辈,平日自然做的多些。只是幸好不是那些冗杂事,每日看去倒也学了许多。”
林言跟黛玉说着翰林院中的日常,又将自己新近的感想与她说。只是临近末尾,林言忽然道:“还有一事......今日,我在翰林院中遇到傅大人了。”
“大理寺的傅大人?”
“跟师父不对付的傅大人。”
黛玉闻言一怔,奇道:“他来找你的?”
“不全是。”林言顿一顿道:“他来翰林院有事,走时正巧见着我,就来与我交谈几句。”
“他问我当时娘娘呈上的诗文,其中宝二哥那几首是不是我写的。”
记忆里和师父苍老得不相上下的面孔又现在眼前,只是比起师父,傅行清的脸上带着几乎没在斐自山脸上见过的沉稳。
“最后一首《杏帘在望》却与前篇不同,老夫却不信竟在几言之间触类旁通。”老傅大人笑着,眼睛却很精明:“林大人这也是做了捉刀客?”
林言那会说不清傅行清的来意,只好答道:“林言微才,天下出众文章不知凡几,难道只有林言一人写就?”
老傅大人点点头,却是真切的,宽和地笑了,样子宛如在看自家小辈。
“汝父博学,其子也不曾逊色。只是现在才知,林府的姑娘也这般才思灵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