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言与秦、陈两家相熟,他若是真的掺和进去,不仅自个在皇上面前添上‘墙头草’的嫌疑,连看好他的人也要多一层不中听的计较——陈谦时只能盼着林言真的能把这件事按死在‘迎候宫妃,敬慕天颜’上,至少他自己能摘干净些。
可是又有人对他家的钱产动了心......
陈谦时在心里叹气。
这一天林言回去得晚些,他的师父说徒弟年岁长了,不好再如小时候那般拘束着。林言自父亲去后渐掌家事,如此倒也方便行动。他到的这时候天还透着几许光亮,抖擞的几颗孤星闪烁在枝头。只是似乎畏惧残冬的余威,林言听到几声鸟的嘀咕——天上星落作地上灯。
正是晚饭的当口,林言本预备自己对付几口,不再叫长辈多担忧。只是小丫头倒是过来,跟他道:“赶巧姑娘们都陪着老太太呢,哥儿别叫人忙了。老太太听说您回来,叫您也一并去呢。”
也不知方才在热闹什么,林言进去的时候晚饭还没置办妥。贾母照例一手揽着宝玉,一手搂着黛玉,这时见林言进来,忙招手叫他过来偎着。
“我的儿,怎么手都冷?你身边的竟不知道暖个手炉?”
“哪儿能呢,我这是赶着过来叫老太太心疼心疼。”
贾母听到他的话,笑得支不住。伸手牵了林言过来,正好与黛玉坐在一处。
林言笑眯眯的,只听贾母问王熙凤道:“往甄府的节礼都置办好了么?”
“都好了,又逢着甄府老太爷冥寿,又多加一重。”
“嗯。”贾母点头,她晓得熙凤办事利索,自掌管两府事务便没人不称赞的。因此这时不再多问,又转而跟林言道:“那日你琏二哥来,我听他说起往苏州采买去是你帮衬了。”
“不敢说帮衬,只是恭迎皇妃自是阖府上下的喜事,我既然与宝二哥一并做了兄弟,自然盼着尽一份心。”
贾母略微点头,又问道:“与你交好的那个秦公子,他家是什么主意?”
“秦将军家并不预备迎候娘娘。”
“竟不预备么?”
“是。”林言笑一笑,道:“我与那边问起,说是家中人口常在边疆,担心怠慢娘娘。又因陛下仁心,奉行节俭,于是索性不预备了。”
“原是如此。”熙凤听罢,却笑道:“可怜我年岁小,没见过许多大的世面。只是搁在耳朵里听着,也知道这迎驾一事半点委屈不得。若是办了,便千万叫天家展颜,不然办得不好,才叫人家笑说‘打肿脸充胖子’呢。”
“你这丫头。”贾母见她逗趣,一时却也想起往事。林言的话在她的心里斗转一圈,却终究按耐下去。
盛大的宴席吃的不仅是一场热闹,更是不易得的时蔬、繁琐的技艺、推杯换盏的宾朋。越是世家大族越怕露怯,若叫旁人撕扯开一层布,才真是彻底退出洪流。
熙凤挨着老太太一声‘责怪’,当下‘哎呦哎呦’着不依不饶起来。等大家伙都笑够了,贾母才又跟林言道:“苏州那边,还得叫你多打点几分。”
“老太太放心。”林言的眼睛弯起来,透着十二分的和煦:“我想着蔷儿往那边去,少不得要登门拜会。已提前去信与管事,叫他们也置办了登门的礼品,不需他再多费心。”
“你们瞧,怨不得老太太多疼言哥儿,这样的心思我且顾不得,他竟想得了。”
熙凤这样夸奖,林言的眼睛闪烁几下,最终只点了半分灯光去。他晓得这般事不会敛声去做,做长辈的请他,他不好推拒,却也担心对方以此坏了他家的名声。
索性抢先置办一份,且请师兄多照管一二。
他们吃过晚饭,贾母听黛玉说起林言近来勤练骑射,更是留心叫他多吃几碗。林言笑着应承,待老太太转了心思才好搁下筷子。
今天晚上风不寒凉,月亮也亮,作了不周正的圆形,四周散发着白茫茫的光圈。林言眯起眼睛朝天上看了几眼,那光圈却也随着他的动作或小或大。
黛玉与他一并走着,林言方才的话她也听在心里,只是最后的结果她俩都晓得。
“这边寒露重,还是快快回屋里去。”
“嗯。”林言应着,半边脸应着灯火,另外半张却叫黑云盖住。
乍然而起的寒风吹动黛玉的衣裳,林言索性把手伸过去,攥在掌心细细暖着。
“方才的汤有用,这会都不冷了。”黛玉心里坠着一样东西,那只窄口的瓶子,里面的忧愁溢出来,散的满地都是。
“……”林言微微侧头,见黛玉一脸担忧。他咧咧嘴,想呈上一个妥帖的笑来,可真切浮在脸上,却是别扭难看:“叫姐姐费心了……咱们这就回去。”
“佛奴。”黛玉的声音近在耳旁,却又似乎响在很远的地方
“我是怕你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