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口问:“都这种时候了,陈导演好雅兴啊。”
陈导演哂笑:“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忘不了、过不去的事吗?”
焦棠直奔主题:“唐突到访是因为有个问题想请教陈导。”“问吧。”他松了松肩膀,将人让进屋里,招呼他们坐。焦棠与齐铎省去繁文缛节,站着发问。
焦棠:“陈导知道颜芙和郭昊的体重吗?”
陈导当即皱眉:“问这个做什么?”齐铎帮腔:“他们两人的体重关乎凶手的作案手法。还请陈导不要藏私。”
陈导犹豫了一下,叹口气:“既然是案情所要,我自然不会隐瞒。颜芙是女明星,她的体重一直被外界关注,近日报道也写了,体重是52公斤。郭昊在电影厂的医务室做过体检,一个月前他自己说了,大概是48公斤。”
原来颜芙看着瘦,体重上还是很标准的,不像以后的明星一味追求白幼瘦。焦棠估算着两人的体重差,与齐铎听此,对视一眼,欣喜之情藏在眼中,心中大石至少落下一半。
陈导面露疑惑:“体重与他们的死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的体重差,正好是一个头颅的重量。”焦棠打量陈导神色,见到他一闪而过的释然。
此时突生变故!四象园里几声凄厉叫喊划破寂静,好似水入油锅,园内骤然惊现一阵阵躁动。
陈导转身跑去看窗外,人刚靠近窗子,头颅无声无息就歪了下去,整个人像泄气的气球,瘫倒在地上,再没动静。
齐铎将他翻转过来,他的脸色铁青,口鼻流血,像是突然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掰断了脖子。
担心园里出现巨大的规律影响,又担心陈导尸变,齐铎迅速拉起焦棠飞奔出楼。
“怎么回事?”焦棠站在高大树干上,从陈导之死的震撼中缓过神,此刻俯瞰园内,时断时续的叫声怪异又凄惨。
齐铎摸出手表,时间是下午五点。“还没入夜,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引发的连锁反应?”
“像不像那里出事了?”焦棠目光所指的地方正是谢安墨的住所。
两个小时前。
周寻音、吴见故和途灵在路上碰见,三人殊途同归,最后走到一栋金色楼宇下。
这栋谢安墨居住的楼,名叫“坤銮阁”。
坤銮阁有两层楼,设有独立庭院,十分气派。周寻音三人跨过院门,经过一池睡莲,两排高大银杏树,走上汉白玉石阶。
不知是玉阶反衬冷月的效果,还是幽玄寂静中潜伏的邪祟做怪,吴见故打了个哆嗦,低声喊:“好冷啊。”
周寻音用力推门,门轻飘飘朝内打开,满室红彤彤的烛光顿时吓住了玩家的脚步。
三人定了定神,迈进去。
外表金碧辉煌的楼宇,里边十分简素寒酸,一楼延续了隋唐席地而坐的风格,放了一个屏风,一张矮桌和一个暖酒的红炉。
屏风后面烛光摇曳,有几条交缠的影子既像蛇又像人,其中昂首的那条人影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正在无声而剧烈地晃动,其余几条趴伏在它身上,舔舐、啃噬、扭动。
一抹鲜血飞溅在屏风后,触目惊心,紧接着整栋楼里充斥着癫狂痛苦的笑声。
周寻音端起一把斧头护身,吴见故亦步亦趋,途灵从另一头绕过去。
三人同时转到屏风后,空空如也。
突然笑声又从二楼传来,仿佛有人正趴在楼梯口,盯视着他们的后背。
周寻音立刻扭身,二楼台阶半明半暗,三人各自提一盏蜡烛,慢慢爬上楼。
三人停在二楼入口,偌大的楠木床上,红衾玉枕中躺着一个女人。
周寻音壮了壮胆,走上前去,将蜡烛照在女人皎洁的脸上,光流转在她白瓷双颊处,像给这尊陶瓷娃娃晕上腮红。
蓦然,那阵笑声自三人背后突兀响起,近在咫尺。
吴见故几乎跳上床,转过头,角落里的台灯咔哒被什么扭亮了,照出一方麻将台。麻将台上坐了四个谢安墨。
一个谢安墨打扮时髦,一个谢安墨衣裳凌乱,一个谢安墨握着带血匕首,一个谢安墨剃去头发形貌似出家人。
她们手里正在认真打牌,视线却全钉在玩家身上。
打了两圈后,四人异口同声:“你们找我什么事?”
周寻音看看吴见故和途灵,往前站一步,问:“谢安墨是你吗?”
四人:“当然是我。”
周寻音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四象园两起命案的凶手是你吗?”
“啊哈哈”,伴随这个问题的是一连串起起伏伏的笑声。
只有剃去头发的谢安墨阴恻恻,不发一言。
其余三人狞笑逐渐歇停,剃发的谢安墨这时说道:“杀人因为恨,我恨他们吗?”
“你恨那些身居高位,将你当作玩物的人?”途灵想起谢安煜的话,试探地问。
衣裳凌乱的谢安墨咬了咬红唇,大笑起来,硬生生将脸颊笑出两坨血色的红。
“你错了。我也不恨那些人。释迦牟尼舍身饲虎,为了四象园我也甘愿献祭这幅身躯。可惜我这么想,他们不这么想。”
手持匕首的谢安墨双眼迷离,哽咽道:“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来好好思考谢家和四象园的未来,为什么他们就不懂呢?非要逼我做出决定。”
周寻音问:“他们是指谁?”
打扮时髦的谢安墨巧笑嫣然,叹道:“还有谁?当然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他们不懂我为四象园付出了多少,他们不懂我的烦恼,成天只知道吵吵吵,烦都烦死了。”
手持匕首的谢安墨五官扭曲,咬牙切齿:“他们心疼我,更心疼自己的东西。安法是一个老古董,故步自封,在这个时代迟早要被淘汰。安煜是一个毛头小子,急功近利,迟早要将谢家败光。他们口口声声要救我于水火之中,最后还不是推我进火坑里,替他们挣一个机遇。”
打扮时髦的谢安墨睁大无辜的眼睛:“我呢,人前就当他们的好姐姐,忍辱负重。他们心中有愧,对对方就越憎恨。越是憎恨就越能平衡谢家的权力,在局势明朗之前,天平最好别倾向任何一端。只是……”
突然她停下话,两行泪汹涌而下,紧接着四个谢安墨齐齐恸哭起来。
四人齐声哭喊:“安法死了!我的好弟弟死了!”
哭声一叠高过一叠,周寻音三人像被巨大的压力困在原地,无处可逃。
吴见故抱住床杆,扯住周寻音胳膊,颤抖叫唤:“姐,周围好多眼睛。”
周寻音退到床边,她也看见墙壁、柱子、地板上长出了许多硕大的眼珠子。
途灵一边爬上床,一边操作电脑。电脑屏幕上显示周围空间已扭曲,暂时计算不出逃走的路径。她气闷地一屁股坐到被子上。
忽然,哭声夹杂一道高亢的尖叫。
途灵打个激灵,看见刚刚睡着的陶瓷雕塑,不知何时半坐起来,脖子张开一个大口,将吴见故半边身体吞了进去。
吴见故觉得筋肉活生生被扯断的痛。在他疼晕过去前,他发动了“借阳术”,于是四象园里的NPC一个个被借去阳寿,突然暴毙。
周寻音惨白着脸,大力去拔吴见故的胳膊,拔着拔着,吴见故只剩一条胳膊和一个脑袋还露在深渊巨口外面,她泪水不自觉唰唰地掉。
“你的借阳术是不是可以用在玩家身上?”
周寻音也想到他的能力,如果借的是玩家的命,是否意味着吴见故就能够脱险。但周寻音在这场遇到的玩家都是好人,借谁都是一种背叛与谋杀。
周寻音想到自己漫长的旅程,看不见希望的追寻与坚持,忽然释然了,既然有让她践行生前救死扶伤这种信念的机会,现在替吴见故死,何尝不是一种功德圆满?
她大声对吴见故喊:“你把借阳术用我身上!”
吴见故只剩脖子以上在外面喘气,哭兮兮摇头,既绝望又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