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第二批的客车,车内坐着一些中年人,看样子也是去打工的,车上闷热,一如当年我孤身一人坐上前往江苏的车。
三月阴雨绵绵,小卖部老板和二姐姐打着电话,我在一家小卖部里坐下,我坐在一张小竹椅上,看着太阳慢慢升起,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知道做什么。
每个人都有忙碌的事情,我闲得发慌,心里泛起一阵被世界埋没的恐慌,我从来没觉得时间是这么的漫长,分分秒秒的时间如胶水似的黏连着我,我从来没觉得时间是如此的难熬。
越来越多背着行囊的人来到小卖部,我哈欠连天,睡眼惺忪,一个人稍显孤零零的。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了前往江苏的大客车。
车内闷热,我头晕目眩,玻璃窗外的黑夜白天全被隔绝在外,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如果我有部好手机,我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来到苏州时,苏州下了一阵细雨,二姐姐带着我来到了小区之中。一推开门,烟雾缭绕,她带着我来到了住满十多个人的房里。
这是我从没见过的世界。
衣着暴露的女孩们往脸上涂抹化妆品,坐在沙发中间的花臂男人抽着烟,撇头看见了我:“这是你妹?”
二姐姐:“她跟我一样也是来工作的。”
男人:“见过干爹干妈了吗?”
二姐姐:“还没有,她刚来,我打个电话过去,晚上见到他们再和他们说。”
男人:“她多大了?”
二姐姐:“12岁。”
男人:“这么小?——到时候,去你干爹那里,拿张年满16岁的身份证给她用着。”
有女孩走过客厅,来茶几上拿化妆包,打量了我两眼,忍不住好奇问道:“点点,这就是你妹妹?”
二姐姐:“对,亲妹。”
男人:“到时候给她换件衣服,去见干爹也体面。”
二姐姐一边应着,一边打起了视频电话:“喂?干爹,我带了个妹妹过来,她也想来。”
电话另一头:“你妹妹?跟你一样大?”
二姐姐:“对,她看起来跟我一样大,就比我小两岁。”
电话另一头:“她过来了吗?”
二姐姐把手机对准我:“她过来了。”
电话另一头:“晚上带她来吃串串。”
二姐姐带着我来到了服装店,不顾我的意见,把暴露的衣服硬塞给我,她要我换上像肚兜似的绿衣服,要我下身套件黑色短裤,脚上穿着白凉鞋。
当夜,她带着我来到了一家名为“5毛一串”的店里。我呆愣愣站着,她拉着我进门,带着我在三个年龄都在30岁左右的人面前落座。
男人笑着说:“来了就是一家人。”
一桌串串吃到了天亮,桌上的人都在闲聊着,只有我一言不发。
第二天下午,二姐姐睡醒后当场发火:“老子叫你打扫房间!你要老子说几遍!”
我:“你什么时候说了?”
她说:“垃圾都没倒!桌子上还有纸啊烟头啊!地也没扫!”
我:“扫把在哪儿?”
她说:“你不会问啊!”
我:“那我现在问了!”
她说:“我刚刚还在睡觉的时候你怎么不扫啊!”
我:“你之前什么时候说让我扫了?”
她吼道:“你不会自己主动扫啊!去你妈的!什么都不干!让你去上班那也不会做这也不会做!让你来苏州就是来惹老子生气的!”
我:“我刚睡醒。”
她继续吼道:“这是老子的地!这床也是老子的!你以为你还在家?!大姐你谁啊!让老子供你养你!看到你老子就冒火!赶紧滚!这不是你的地,这是老子的地!别给老子踩脏了!要不是老子看你可怜!才把你叫过来的!”
我攥紧床单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她,怒火烧起,我知道已经没有道理可讲。她继续吼道:“别给老子弄脏了老子的地!让你睡也是可怜你!老子还买衣服给你穿!还买吃的让你吃!你居然还敢吼我!好大的白眼狼!是条狗都会叫了!老子看你可怜!老子才好心好意叫你过来!你以为你了不起啊!谁要你啊!出去打工都没人看你!”
从记忆深处传来的画面慢慢地与现实重叠——
“老子看你可怜才喂你一口饭吃!这衣服是老子的!给老子脱掉!不许穿着老子的东西!不许站在我家的地!给老子滚出门外!老子好心给你饭吃!谁知道你这么坏!老子这个好心当做喂狗了!给老子滚出门外!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让老子看到你!去哪里也好!去捡垃圾也好!你不是老子生的!跟老子没有关系!你胆敢跟人说老子是你妈!老子打也要打死你!”
妈妈的声音和二姐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这是来自过去小时候的记忆,我以为我忘了。那时候的妈妈脱掉我的衣服裤子,让我浑身赤裸的站在家中,她用蛮横的言语逼赶我走出门外,碾碎我的自尊,压低我的骨子。
当时的我总幻想着我会离开这个家,离开屈辱,离开辱骂和殴打,像动画人物一样去冒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个家,我遨游天地之中,展开一端奇幻冒险。
每当她骂我打我时,我都想死,我都想祈求老天让她把我打死,我想看看她是否会后悔她的所作所为。
在二姐姐持续不断的吼骂中,我气得夺门而出。我离开了这座小区,我没有手机,身上还穿着她买的衣服。路人时而投来异样的目光,我漫无目的走着。我不知道我要走去哪儿,傍晚的太阳晒着我。我孤零零的走在路边显得十分落魄,当太阳的热度慢慢散去,冷意包裹住了我的□□,我的身上冒起许多鸡皮疙瘩。
风持续不断的吹,我走累了蹲在路边,一位大爷慢吞吞的走来,问了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告诉他我和姐姐吵架了,我话都还没说完,他不答,任由我的话消失在风中,他就加快脚步的走了。他看出我的落魄,也怕我缠着他。
路上遇到贴着招工告示的店铺,我就走进去问问是否要招工,在门口刷碗的老板娘问我:“多大了?”
我如实告诉她:“12岁。”
她问:“长期还是短期?”
我犹豫了一会儿,吸取了上回的教训,答:“长期的。”
她摆手:“不好意思小姑娘,短期还可以,长期的就不要了,你看你这么小,还是好好回去上学吧!”
我摇头无奈自己答错了,我又继续走着。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到处都是红绿灯和斑马线,我已经迷了路。
到处都是车辆,它们飞驰而过晃了我的眼。
天空慢慢黑了起来,我眼前的世界在黑暗的吞噬下变得孤寂,我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公交站台,冷风瑟瑟,我抱紧双臂坐在椅子上。风吹得我发抖,我无处可去,我没有手机,没有方向。
一双眼无助的看向黑暗之中,我想从黑暗中摸索出什么,摸索出一丝思绪,摸索出一丝光亮与温暖。我困意泛起,眼睛欲闭,打起了哈欠。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个地方静悄悄的,好冷好困,我试着摩擦双臂借以取暖,我开始想起曾经躺过的床,想起许多好吃的饭菜。天上没有星星,黑压压一片,它是望不到底的天空,如深渊般只有无尽的黑暗。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坐了多久,一束光打在我的脸上,往前看时,一辆车停在我的面前。
无意间,刷着手机视频,刷到结婚邀请函,多年前的同学都已经准备结婚生子。记忆中的同学都已经有了家庭,我记得在我辍学期间,有的人就已经怀了孩子。
网上总叫嚣着新时代女性,有人说2023年的天降紫薇星是千千万万的女性,如果网上的人看到这一幕,他们毫无疑问是会去唾弃这种行为,女性的定义究竟是什么,该如何去定义,好像从来都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
不论是在过去时空的人看来,还是在未来时空的人看来,这个时空的我们如同笑话一场。
有些人认为,过早生孩子是对自己的不自爱。有些人到处宣扬着女性的独立,说女性一个人过得如何幸福。嘲讽着那些为家庭付出的女性,笑话着她们过早进入婚姻的坟墓。
有些人期盼的婚姻幸福,是男性对女性无底线的包容,但这需要的是男性的负重前行。如果我的男孩子为我做这些,我会心疼的抱紧他。爱情不需要任何人做牺牲,心心相惜,珍惜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有他在的每一秒,原来就是活着最大的美好。我不需要去消耗他的幸福感来填满我,我能因为他而产生幸福感,他也能因我而产生幸福感。
人类总要去走这一遭,只是时间早晚。
在成长课题还没完成前就去生孩子,如同大孩子生了小孩子。但是,不愿去哺育生命,逃避生命的课题,也是一种不愿去成长的行为。生命的本质就是爱,不愿去爱,如在生门与死门之间选择了死门,不论是老祖宗,还是新灵魂,都会对当下时空中的我们不满。
辛苦了这么久,结果世界竟然是以这种结局收场。刻在本性里的东西被抹杀,可能在高维的生命看来,就如同一场笑话。
默:“每个人的追求,或者是想法不一样。”
我:“对这个社会来说,这种事还算正常。”
默:“哈哈哈哈,听多了闲言碎语,倒是显得这个会不会做饭极其正常了。”
我:“想找一个喜欢的人,无非就是想为了他变得更好,因为沉沦黑暗,经历岁月带来的痛,向往光,所以想找一个名为救赎的人。如果以结婚为目的,本质就变了,仅仅因为利益而结合,却缺了爱。”
默:“我觉得这种东西,顺其自然,或者是努力争取。如果是以结婚为目的,会不会是很累的那种,有了目的,然后缺乏过程,就比如你说的爱。”
我:“以结婚为目的,双方会索取很多要求。而以爱之命赐予的救赎,是温暖的,是真正的爱,对爱人是包容的。所以,人会变得越来越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