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默。
沉清瑶接着说道:“你刚刚说,你的存在就是违背三界律令的事。可是什么是三界律令?三界律令不可滥杀无辜,可是各界无辜惨死之人又岂是少数;三界律令不得用灵力随意诛杀凡人,可是每日这魂境还是有许多死于灵力之手的凡人游魂前来报到;三界律令轮回等待需公平公正按部就班,可是又有多少游魂无论如何也等不上来生就魂飞魄散……你说,什么是三界律令?”
又是一阵静默。
南宫樱缓缓开口道:“清瑶姑娘,有人做错事,并不代表这些事本身是对的。”
沉清瑶视线越过他,看着远方冷笑了一声,问:“那你说,这些作恶之人该死吗?”
“自然是该。”
“那这三界有人去惩处他们吗?”
“自会有天道报应。”
“天道报应?天在何处?道又在何处?谁来替天行道?何时报应?”
南宫樱闭上眼睛,闭上嘴巴。
沉清瑶骂道:“那么多活了几千上万年的大奸大恶之人,他们不去诛杀,偏要逮着你一个两百岁的小樱仙。嘴里说的明明是都是无影无踪的鬼话,还个个满嘴正义替天行道。他们给你编排的那些传说,你真的就信了吗?他们说的,就一定对吗?”
沉清瑶停下来看着南宫樱,他的眼球流转过细微的颤动,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语气变得缓和:“南宫樱,他们不过就是因为心中丑恶,所以才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你死罢了。”
过了半晌,南宫樱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沉清瑶,平淡地开口道:“我虽无意杀他们,他们却因我而死。我若是旁人,见了这样的……怪物,自然也会害怕。”
他想起了神庙广场上那些死在他血光中的人。
“照你这么说,那我要是在自己身上施一个远离咒,碰到我的人,都会被弹开。万一有人刚好撞到石头上,死了,是不是我也应该以死谢罪?”沉清瑶反问。
“姑娘说笑了,远离小咒,怎可与上古的神咒相比。”
“怎么就不同了?他们甚至没有见过你,如何判定善恶对错?又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沉清瑶盯着南宫樱的眼睛。
“总不能因为我没有杀人之心,便判定我无罪。我既有罪,又没有做错什么,那我的存在便是错。”南宫樱躲开沉清瑶的眼神。
沉清瑶愣住,风把树上的飞絮吹到冰面上。
半晌,她才开口轻轻说道:“你的存在若是错,那便是这天道错了。若真有天道,那你的存在,就是天道。”
“姑娘这是谬论……”
“南宫樱,你记得那年人界南方匪患遍布,冬日大雪纷纷,你曾在封山的大雪里见到过一个拉着破树枝木架的小乞丐吗?”
南宫樱转脸看着沉清瑶,眼里浮动着惊诧。他当然记得,那个人有一双极亮的眼睛。而且,拉着的是……
“她拉着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沉清瑶继续说道,“小乞丐也只剩一口气。她浑身的伤痕和冻疮,走在无尽的雪夜里……而最让她感到绝望的是,担架上的那个死人,□□也快熬不过冬天……”
眼前沉清瑶的眼睛和南宫樱记忆中的那双眼睛重合起来。
是你。
沉清瑶继续说道:“可是你,南宫樱,你追着给了那个小乞丐一些丹药,保住了她哥哥的肉身,也保住了小乞丐的命。后来,他们才顺利活过那个冬天,到了东极海。”
她看着他,郑重地说:“我不信什么天道,若真是有,那个给我丹药的人,就是天道。”
南宫樱的回忆翻回那年风雪交加的南山,一个模糊的破落身影,干净利落地斩杀掉了他身后的白蛇。
他眼神有些恍惚,原来那日那两个身影,竟然是沉清瑶和沉池。
沉清瑶见他不说话,又拿起断魂匕。
她侧躺在冰面上,左手手肘撑着冰面,将刀伸向他的伤口。
南宫樱没有再伸手拦她,思绪太多,他一时又混沌起来。
沉清瑶用刀小心地刮掉他胸口腐烂的肉。他眉头紧皱,脖子上青筋暴起,额头上的汗像水一样流下来。
“其实,我倒是觉得,你这空空的胸膛,蛮酷。你是不知道,有的人修法,会挖心作补,我第一次离开地界之森时,可害怕了。你这样的,就算被抓去也不用害怕。还有你那绿色的血,那么厉害。为什么要换呢?如果是我啊,开心还来不及呢!我看谁敢来动我!”
她一边尽量轻松地絮絮叨叨,一边小心翼翼地刮着他胸口的烂肉。她额上也冒出汗珠来,手抖地比第一次杀人时还厉害。
南宫樱听着她的自言自语,虽是疼痛难耐,仍旧不吭一声。他身体颤抖,呼吸深重,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尽量让胸膛不要有太大的起伏。
山空鸟语,径里花香。
南宫樱好像感受到了冰池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