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雅起身走了,朱红蓝靛跟了出去。绮罗悄没声息地去了下衣,露出光洁的下身。
琴雅竟然让人刮剃了绮罗身上的毛发。
刑罚中的髡刑就是通过剔除头发和胡须,制造与常人外表上的区别进行羞辱,以示惩戒。
我满洲习俗历来是“妇人不遇夫丧不可剪发”。琴雅不敢公然剪绮罗的头发,就拿她身体泄愤。
琴雅为了替翠喜报仇,不惜私刑绮罗,眼里可还有爷?
我噌一下坐直,厉声疾呼:“朱红、蓝靛!”
若真是秋花秋柳告密,现朱红、蓝靛一定就守在门外。
才爬上炕的绮罗闻声不自禁的浑身哆嗦,我抬手搂住,入手一片冰凉。
“这么凉?”
我四下看看,抱绮罗上了睡觉的北炕,扯被子裹住:“爷替你焐焐!”
绮罗直愣愣地跪坐着,并不乘势依偎靠近我。
“爷,”朱红、蓝靛笑吟吟地进来:“您要什么?”
对比绮罗的惊慌和两个丫头的有恃无恐,我相信朱红、蓝靛一定有话在等着我,且一定又是我无可批驳的嫡庶大义。
我缓一口气,压下心中愤怒,只吩咐:“打水来!”
朱红蓝靛对望一眼,朱红答应:“嗻!”
目送两个丫头出房,我回头看绮罗,绮罗依旧低垂着头,跟刚刚跟量身脱衣时一样不看我,不以为我会替做主。
我反应过来,从《大乐赋》妾章开始想,很快想到“眼瞢瞪,足蹁跹。鹰视须深,乃掀脚而细观”一句,恍然:又是假教导侍寝规矩的名儿!
刚我若是问,朱红一定回我“绮主子皮肤白,福晋以为……”,绮罗将二次受辱。
“爷,”朱红端水进来:“您要水?”
我气笑:“朱红,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且日常伺候福晋,应该知道爷家法里有后院妇人轮值侍寝不许涂脂抹粉这一条。”
我是好绮罗颜色没错,但琴雅想以此辖制爷却是打错了主意。
今儿我若是依琴雅所愿默许了琴雅在绮罗身上画梅,可预见地但凡绮罗不死,琴雅接下来一定会拿她画兰画莲画菊,一年到头没个完不说,甚至于加码更多淫巧器物。到时候不仅绮罗活不成,还难保府后院其他妇人不群起效仿。那爷的后院成什么了?
爷不能开这样的头!
一直以来,琴雅都算是个合格的皇子福晋。今日作下这样的无脑丑事,一固然是嫉恨昏头,二也是世风日下。
俗话说“学坏容易学好难”。皇阿玛南巡原是为宣威怀柔。结果随驾宗室大臣多染上南边习气,以致市面上的淫巧器物越来越多,富贵人家无不蓄婢养伎,送礼也是南边买的歌伎舞伎,苏州姑娘身价倍增……
至于我兄弟,大概也就我后院没得南边买的或者人送的歌舞伎了!
也就近来,武官侍卫痴迷妇人摔跤,京里养伎之风方有好转。
摔跤!我醍醐灌顶。
琴雅将门虎女,打小习武,骑射武艺原是公认的福晋中第一。结果今秋围场这勇武的名头愣是被绮罗夺了去不算,且再难超越——琴雅妇人,骑射再好,今后秋围即便射再多的鹿也无可能入那些使十个力、八个力弓的猛将之眼,这辈子都只能在福晋圈里打转,对比绮罗一个摔跤,引无数功勋贵胄赞叹追捧,甚至于得太子夸赞,声名影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琴雅不似绮罗歌舞书画,样样精通。琴雅学问有限,一年到头,就指着这围场秋荻能得皇阿玛夸赞赏赐。
宫里生活,最要紧的就是皇阿玛的态度。
所以比起内院争风,我的一点偏爱,琴雅更不能容忍绮罗围场摔跤,御前扬名。
连带地,翠喜、朱红、蓝靛也特别地不忿,都想跟绮罗过招,替琴雅立威。
绮罗是后院主子,无论琴雅还是翠喜、朱红、蓝靛都没有跟绮罗约战的理,所以绮罗一回京,琴雅便与我一本《大乐赋》,埋下提绮罗侍寝规矩的线——所有的规矩里就只有侍寝规矩才有身体碰触。
十月二十八弘晖满月,翠喜挑拣绮罗送礼不够尽心就是为琴雅提绮罗规矩铺路——是了,琴雅打发绮罗去厨房看饭就是因为宾客都在议论绮罗,抢了她的风头。
琴雅嫉妒绮罗名声盖过了她!
翠喜最知琴雅心意,才犯爷主子不问,奴才不许出声的规矩,没完没了地跟爷指摘绮罗,最终惹恼爷,责她家法。
翠喜羞愧自尽。
翠喜根本是死于琴雅的嫉妒。
琴雅不仅不反省,反对绮罗嫉恨升级,于爷生辰发难,力逼绮罗自尽。
琴雅只以为绮罗死定了,她指使朱红、蓝靛对绮□□的事,爷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结果没想绮罗昨夜没有寻死。
眼见事情包不住了,琴雅今儿不得不招绮罗来上房,又是画梅,又是指包金媳妇给绮罗做饭地力证自己贤惠大方,属意绮罗服侍爷。
从十月二十绮罗回京,琴雅给我《大乐赋》起,到现在琴雅留绮罗在上房通房,所有的人事全说通了。
……
朱红闻声一愣,终于跪下:“爷恕罪,奴婢该死!”
绮罗一直垂着的杏眼终于转了转,转到我脸上。我佯装不知地呵斥丫头:“还不拧了热手巾来!”
我知道我中了琴雅的反间计,且还是个哑巴亏——嫡庶大义,夫妻一体,我不能跟绮罗抱怨琴雅的不是,助长绮罗对琴雅的不满,加剧琴雅对绮罗的忌惮和我宠妾灭妻的顾虑,进而变本加厉,家宅不宁。
我只能从公德公义的家法出发先将自己跟琴雅区别开来,挽回绮罗信任。
妇德之要,首在贞静。爷的家法,后院妇人部分强调的也是贞静。
琴雅身为嫡福晋,原当礼义居洁,耳无涂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何能逼迫后院妇人学习青楼淫巧,献媚邀宠?
琴雅所为已是失德,更别提为一个犯家法的丫头,公报私仇,违逆爷,又大过年的给绮罗穿白衣,作伥爷。
依我的性子,恨不能休了她!
但这势必闹上宗人府,惊动皇阿玛。琴雅的阿玛费扬古平定准葛尔,军功卓著。四年前皇阿玛将琴雅指给我为嫡福晋就是对费扬古历年功绩的恩赏——我,我在这段婚姻里就是个奖品。
厚待琴雅是我的责任。
皇阿玛若见我为妾侍休妻,一准又要责我“轻率”,没得反涨了琴雅气焰。
我不能休妻,就得继续跟琴雅举案齐眉。由此我不能当面责难琴雅,我只能通过
责问丫头表露不满。我觉得窝囊,但我没有其他途径。
无论母妃还是温宪,琴雅都敷衍得周到,反是绮罗,不得母妃欢心,没跟温宪说过话。
母妃无可能替我说话,温宪更不会管我妻妾家务。一切都得我自己周旋。
“爷,”朱红拧了热手巾递给我。
我接过来,抖开,散了散热,方拉开被子,替绮罗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