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道光芒跟随着我,我感知到其中有雷德和舍伦堡,他们也要回到那个时间线。由于我的回归,他们将被赋予机会,重新做出决定,尝试改变命运。他们像几枚远程导弹一样,以曲线回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时间开始逆转。一幕幕在我意识中回放,如倒退的火车。我想回到在威维尔斯堡离开身体的时候。如果能在那几天内顺利醒来,其他人都不会死去了,这样操作最简单。
但是那个场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不让我回去。红眼乌鸦还在那里徘徊,阻挡着我的穿越。只能沿着时间线继续寻找有“漏洞”之处。
我必须逐个改变他们的命运,因为机会窗口的分布是不一致的。
时间进行到舍伦堡在华沙告诉阿尔伯特我“去世”的时候,我试图接近他,但他心里充满了愤怒。
在他孤独地坐在沙发上思念我的时候,在客厅里,我坐在沙发上,在他用手臂圈出的位置里,叫他的名字。可他那被懊悔和无助堵塞的心关闭着。
在维斯瓦河畔,在战斗的间隙,我看着他在煤油灯下给我写信,我让油灯的火苗跳动,我让笔尖划破纸张。我无奈地感受到他强烈的思念,但当我想告诉他我还活着的时候,却被他“接受现实,她已经死去”的意念打断。
也许我必须加大能量,不只是通过意念,而是让他也能看到我。
当他点燃那座小屋时,我终于聚集了足够的能量,让自己的形体显出影像,在小屋外的一棵树下。只是一瞬,我的能量又散开了。
但他看到了我。
第二次尝试,我出现在小屋旁边。
但这个固执的人,以为看到我的影像,是因为他马上要死了。
敌人的战斗机已经来到附近,我先冲到了空中,把能量化为更多的浓雾。河上水气多而顺从,雾气很快连成一片,沿着河道铺展,笼罩了附近的好几公里。飞机在附近盘旋,但没有向这里扫射。
阿尔伯特成功点燃了第三处引信。
我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他站在那附近不动了。他这是要自寻死路吗?
积蓄意念,专注地向他传达:“快走啊,阿尔伯特!”
他终于听到了我。在这个他决定放弃生命的关头,他不再认定和我分处两个世界,我终于能对他说话了。
“贝儿,”他喃喃地念道,“我马上来找你。”
“傻瓜,快过桥啊!”我在雾中显出形体,他看到了我,跟着我向桥那边移动。
等我们到达对岸,巨大的爆|炸声从桥上传来。第一处已经爆|炸了。
他不知躲避,站在那傻傻微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以后我都陪着你。”
这个大呆瓜,还以为和我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其实我们还在物质世界,还有两次爆|炸呢!
“快卧倒!”我提醒他。那雾凝出的身形被第一波爆|炸的冲击吹散了一大部分,他见我成了这样,慌乱地向我扑倒,似乎想把我护在身下。但我被他一扑,整个雾身都散了。他近乎悲恸地望着我头部仅剩的一点雾气。
“阿尔伯特,我只是意念形体,但我要告诉你,我还活着。不要放弃希望,要活着。我会等你。”
浓雾散去,敌机的声音重新响起,它仍然会来。我已经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改变,但国与国的战争注定还是要发生。不过我可以放心离去了,阿尔伯特已经听到了我。
换景。
柏林。雷德站在舍伦堡的办公室里。
我在这两个人你死我活的最后时刻找到了机会,也许是因为在生死关头,人的意识才会更接近灵界,才能听到我。
一股风吹开了舍伦堡办公室的窗户,和几片雪花一起,我的意识落到了雷德的肩头。
“您还不明白状况,”舍伦堡正压抑着怒气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您为莫斯科工作,甚至知道您对西贝尔有些不该有的情感。但只要您把她好好地送回来,这些我都不会追究。您可以离开第三帝国。”
雷德的手在口袋里握住了那根笔式的槍 ,他想要为我报仇。
“不要拿出来,”我对他说,“我是西贝尔。告诉他,我还活着。”
雷德浑身一震,向我这边边瞥过来,但这时我是无形的,刚刚劝说阿尔伯特用去了太多能量。我让更多雪花从窗口飞入,扑到他身上。他从衣袋里拿出手,关上了窗户,同时向外望了望,外面当然没有人。
雪花在他肩膀上、胳膊上慢慢融化。
“我活着,雷德。告诉他,只有你知道我在哪里,你必须亲自去。”
雷德还在用余光寻找,这表明他清楚地听到了我的信息。
“你骗他,必须去找我。但离开柏林后你就逃走,我会自己回来。”我对他说,“抓住这次机会,我们所有人都会活下来。”
“您应该多考虑一下。”舍伦堡用自己的笔点了几下桌面,似乎在催促。
“是的,您说的对,我可以让她回来,”雷德收起震惊,望着胳膊上的几个水滴说,“只有我知道她在哪里。”
……
任务二,完成。继续赶往下一场。
西线,弗里德里希刚从荷兰的埃因霍芬机场返回,他参加了袭击这个机场的秘密行动。
“弗里德里希,我是西贝尔。不要按原路返回,寻找安全的旷野降落,然后悄悄回去。德国高炮部队没有得到通知,他们会击落你们!”
也许是因为高空中能量纯净,没有地面其他人类脑电波的干扰,和弗里德里希的首次沟通很顺利。他吓了一跳,一只手拉起罩着耳朵的耳机,在狭小的机舱里打量,随后认为自己在高空中有了幻听,重新专注于驾驶。
“是我,西贝尔!刚才我的话,你听到了吗?”我又一次提醒他,并且让我的影像显现在他的前玻璃上。
他吓了一跳,自语道:“不可能!我好像听到西贝尔的声音,但怎么可能?”
飞机仍沿原方向行驶,马上就要到德国境内布置高炮的地方了。
听到了还迷糊,弗里德里希真是太迟钝了,跟这种人沟通太累!
“笨蛋!”我提高输出能量,“笨蛋弗里德里希!把你从酒馆送回家的根本不是凯罗琳,而是丽塔!——我是西贝尔,相信了吧?快转向,否则你就死了,丽塔要怎么办!大笨蛋!转向,转向!转向!!”
被我一通骂,不知道弗里德里希终于认清现实,还是经过了我的“饱和轰炸式洗|脑”,他调转了方向。但他的两个僚机没有跟上来,他不断通过远远线电向他们喊道:“快转向,前面的高炮会攻击我们。”
但回答他的却是:“编号17,你已偏离航线。”
“笨蛋,大笨蛋!转向,转向!转向!!”他把我冲他喊的话原封不动喊了出来。
两架僚机仍然重复“你已偏离航线”,弗里德里希拉高,下冲,直接飞到了他们前面,然后又一个翻身急转,僚机吓得赶紧降低高度,但仍然保持原方向飞行。
“几个白痴!”弗里德里希跟上他们,直接开了MG151机槍 ,一排子弹几乎是擦着前面的机腹过去,还轻微打伤了前面飞机的机翼。在他的“火力威逼”下,这两架僚机以及后面的几架飞机,都跟着转了向。
“喂,西贝尔!”弗里德里希兴奋地说道,“你怎么能对我说话的?丽塔最近好吗?我回去可以去找她吗?她现在还喜欢我吗,我真是个大笨蛋——”
“这些私事你自己解决!”这么重要的沟通,可不是用来聊八卦的,刚才不得已提到丽塔,只是为了让他相信我是西贝尔。
“我要走了。”我留下一个意念。
与此同时,被迫转向的一架僚机向控制台汇报:“总共五架战斗机被编号17‘睡美人’劫持,即将被迫降落。完毕。”
“17号是否解释原因。完毕。”
僚机飞行员犹豫着,不确定地把他听到的断续声音复述出来:“他说:还喜欢我吗——大笨蛋。完毕。”
控制台沉默不语。
……
这几件事的时间点是不对齐的,但不要紧,我的干涉已经在他们的未来中插|入了新的版本,时间到来就会各自按新版本上演。
现在,我可以真正回到西贝尔的身体里了。沿着机会的窗口查看,发现我只能回到谢尔把西贝尔带出柏林以后。因为我已经改变了他们几个的未来,我不能回到有雷德在场的时候,必须找一个远离他们的场景。
幸好西贝尔经历过金字塔启蒙,肉體被能量改造过。即使如此,顺着微弱信号,落西贝尔的身体里的那一刻,还是觉得沉重而冰冷。
好像进|入了一间冰屋,心脏都要停滞——不,这心脏原本就是停止的。我必须想办法让它跳动起来。
给一个冷掉好几天的肉身“开机”,给它注入能量,就像在西伯利亚的隆冬,从齐腰深的雪窝里挖出汽车,给它点火。
我调动了所有能量,终于让心脏有一点温暖起来,可还是无力跳动。要跨越从灵性到物质的临界点太难了。
血液是凝固的,器官“停机”好几天,也已经相当衰弱,怎样才能让它们动起来?
终于,我从已经“解冻”的心脏中央,产生了一点感受的能力。从那一丝温暖中,我开始感觉到刚才被我改变命运的人、其他牵挂我的人,甚至我原来世界的父亲、丹尼和老师,都在向我发出祝福,给我力量。所有炽热的力量汇聚到一起,冲破了那个临界点,在心脏底部某个点上像触电一样,点燃了一簇火花。
就像生命最初诞生时的第一次搏动。
我听到心脏“砰——”的一声。血液只是微微晃动,还没有开始循环,但随着这个世界所有牵挂之人的牵引,心脏的搏动越来越有力,呼吸也随之规律起伏。
血液变得鲜红,沿着动脉开始流动全身。四肢有了温度。体内的浊气也随着呼吸一点点排出。
我作为西贝尔,又活过来了。
听到旁边正开|车的谢尔对我说:“喂,你可坚持住,我真怕没到莫斯科,你就变质了。到前面我得停一下,把你装进袋子里。这样真是不习惯。”
汽车从林间小路上歪下去,急刹,谢尔慌不择路地跳下车。
我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