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要休息了,又被海因里希叫过去。
“你们之前画的草图和文档时所丢弃的废纸,我也早就收集了,现在正要审查。”
雷德抱着一叠草纸送了进去。原来他在私下收集这些东西,大概是奉了海因里希的命令。
我们的一举一动,果然在各路人马的监视中。
沃里斯也明白了这一点,他按着额头,呼吸急促,身体开始抖动。海因里希再次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他。
“让他去休息,他被这种轮番的审查累倒了。”我说。
沃里斯被扶走了。
审查结果是没有问题的。雷德出来时,我看到有一张图纸露出了大半部分,雷德慌忙把纸张收回,躲开了我的目光。
第二天,沃里斯卧病在床。
“一夜都没怎么睡,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什么。”雷德说,“您可能需要给他治疗一下,我去给您准备——”
“您能出去吗?”我打断雷德,现在我对他十分反感。
他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沃里斯躺|在|床床|上,眼睛直视着天花板,似乎那里有个屏幕吸引他注意力。
“瞧,在那棵大橡树下,他们多开心啊。他们三个。”沃里斯说。
我慢慢和他沟通,发现他在“观看”金字塔里我、他和文森三人的少年时代。
我像做催眠一样引导着他,在那个场景里体验,询问他的感受和想法。发现那虚构的剧情,竟然成了他心目中的快乐时光之一。
一边和他聊天,我一边操作能量,关闭了一点他那几乎像破口袋一样大得离谱的头顶脉轮。这样他不至于太陷入幻境。
他安静下来,恢复了神志。
“对不起,我太不坚强了。”他说,“现实让我害怕,我一不小心就想逃到那些幻境中。”
桌上有几张草纸,拿起来,发现是我熟悉的图案和场景。头发是树叶的女孩,一棵大树,还有草堆旁边的两个人。
“你昨天夜里画的吗?”
“扔了吧。”他疲惫地说。
“等等,”我指着那棵树,“这树的树叶里,有三个字母!”
那是V.M.E。
“是啊,文森常玩的把戏,把自己的名字画成树叶和枝条。文森·马尔克斯·埃瑞克森。”
“文森,这个人是存在的吗?!”我说,“你曾告诉我,他是幻境虚构的人物!”
“他不是……我骗了你。我怕他的事被人知道,我怕人知道我……”
第三帝国男人喜欢男人是要受惩罚的。
“你原本可以私下告诉我,我说不定就提前找到他了。”
沃里斯坐起来一点,叹了口气。我意识到他大概是介意在幻境里,文森喜欢上了我。
“你太在意幻境里的剧情了,”我说,“而且高估了我的魅力。”
“我没有高估,”沃里斯看着我,“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坚持不了这些日子。你看,我现在的勇气都是你给的。你不在,我就任人摆布。但你也很辛苦,我在拖累你……你把那些细菌用在自己身上,离开这里吧。”
“不,你还不能认输呢。我有了新的想法!”
“你一个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多勇气呢?”沃里斯疲惫地笑道。
我指着那棵含有字母的树:“我见过这个签名,见过这三个字母。如果它们属于文森,也许我知道他在哪!他被捕了,在某个集|中|营!”
“他被捕了……”沃里斯喃喃重复。
“是的!”我说,“但我能找到他,想办法让他出来。起码把他调到我们有实验合作的集|中|营,调到……圣马乔丽。对,在那里他可以受到一些照顾。然后你还可以去见他。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有一点动力了?不想放弃了?”
沃里斯不由地点点头。
应付完了检查,我决定回柏林。一是寻找文森,二是处理毕业后工作的事。
“这样如果有人说您身边有占星师,您就可以说那只是仁慈医院里正规的心理医生。”我告诉希拇莱。
于是希拇莱同意我继续把工作的合同签在仁慈医院。
离开前,我给沃里斯留下一些抗抑郁的药物,因为他实在太容易陷入幻境,也太容易恐惧。这类药虽然有副作用,会让人感知稍微“麻木”,但也能起到关闭顶轮的作用。我不希望他太过敏感,如果出现严重分裂,那就很难复原了。
仁慈医院工作的事好办。只是沙医生不太乐意:
“终于等到你毕业。没想到只签约一个空壳,完全没有灵魂!”
我也没办法:“希拇莱的项目结束,我还来您这上班。——再说,我们学校低年级的学生在您这里实习。”
沙医生嘟嘟囔囔地抱怨:“那些学生催眠的风格和你不一样,一点有意思的东西也没有。我才不想看什么童年经历、父母伤害。我想看前世是中世纪的骑士、古罗马的角斗士,我想看外星人在另一个星系的生活啊!”
“那您只好看小说啦,”我说,“卡尔·辛格的新小说里,似乎有外星人。”
但是,莉莉的丈夫卡尔·辛格的新小说虽然正在畅销,但是关于被捕的文森,他却提供不出有价值的信息。我只能到几个大的集|中|营寻找。可是人们在集|中|营里只有编号,只知道名字很难找到一个对应的人。
但好在我现在能狐假虎威,打着希拇莱的名头,拿着照片以及会画画这个特征让那些狱警寻找,他们也不敢敷衍。
翻遍了奥斯维辛,都没有。门格勒医生说他们经常把犯人转去达豪,我于是又去了达豪。
一周多过去了,6月下旬的一天,接到了雷德的电报。
“勒内先生出现了情况。”电报里说。
赶回威维尔斯堡的时候,发现和我离开前相比,沃里斯判若两人。之前的他虽然易惊易怕,但好歹身体和精神状态基本正常。
现在他不知怎么在这一周内瘦了一圈,眼眶和脸颊深陷下去。虽然没有卧床,但是坐在那盯着一处发愣,唤他几声,他才应答。
“他到底怎么了?”我问海因里希。
“他去石室冥想,寻找新的灵感。出来后就病了。”
“我已经告诉你不要让他再去那样冥想!”
“飞行器实验要重新启动需要一些新信息,他自己要求去的。”海因里希翻翻眼睛。
也许我又一次错了。
我不应该让沃里斯吃那些药物。药物阻断了他的感知力,他较难进|入冥想状态,只能借助能源照射强行转换意识。
如果换做是我,状态不好我会据理力争,用各种理由说服希拇莱等一等。可是沃里斯害怕他们不满意,强迫自己取悦他们。
“沃里斯,你要坚强,我在找文森,很快就要有消息了。”我对他说。他没有转头,依然在看那个台灯,眼神带着温柔。
“我很好啊,”他微笑道,“我在和文森说话,他仍然当我是最好的朋友。”
“沃里斯,别看了,那里没有文森。”
“有的,你看,他在这里。”他指着灯罩。
我打量了一会那个带着金色流苏的淡黄|色灯罩,上面有一个墨蓝的字母纹路,看起来像商标,没有什么稀奇。
和沃里斯说了好一会,他都有点充耳不闻,只有提起幻境中他和文森少年的事,他会偶尔应答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