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轻描淡写,”科雷格说,“西贝尔,你一定要劝劝他。”
“嗯……我是在劝他的……”我说。
“你没有劝我!你答应和我马上结婚。我们说好的!”阿尔伯特说。
气死我了!
我说在劝他,只是为了让他和科雷格不要吵起来。
这个认死理的家伙。
科雷格翻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
阿尔伯特走过来握住我的手:“真的没有科雷格说的那么严重,不会上軍事法庭。还有舅舅在,虽然我平时不依赖这层关系去做事,但是如果有人真要处罚我,有舅舅在是不一样的。就算不能保留原来的军衔,当个下级军官也足够我们生活。”
伦德施泰特元帅目前做了西线总司令,1942年3月时他被重新启去建设大西洋防线。
“阿尔伯特,”科雷格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参军的时候,你曾经说的话,已经忘了吗?”
“没有,”阿尔伯特平静地说,“我曾经说要为我们的国家献出一切。但是,说实话,最近一些日子我在大本营工作,发现元首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国家。斯|大|林格勒兵败了,非洲失败了,他连伤亡数字都不想听。一个并不为国家着想的人,我不再想为他卖命。”
科雷格双手插到头发里,长长叹气。他也知道阿尔伯特说的是实情。
科雷格继续对我说:“阿尔伯特在军校时,是我最好的学生,我真的不甘心他只是在预备役。你肯定能劝动他,让阿尔伯特回去,向凯特尔道个歉,我想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的。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等几年战争结束了,你稍微委屈一下——”
“让我向他道歉,休想!”阿尔伯特从我身边站了起来,脸色都变了,“凯特尔,在我眼里根本不配当元帅,他只是一个种族主义的渣子,一个不懂得尊重别人的败类!我刚透出一点结婚的口风,他是怎么劝我的?用一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口气教训我,说什么样的女人不好找,非要找一个血统不纯的,这污染了雅利安人的血液。说这样……这样劣等的女人玩玩就好了,完全不必认真对待……种种令人作呕的观念。如果不是现在明令禁止决斗,他污辱我爱的人,我就要一枪打穿他的脑子!”
我咬着嘴唇听完了这些话,科雷格为难地扫了我一眼。
“科雷格,不要再说让贝儿委屈的话了,”阿尔伯特说,“我决定和她结婚,就是再也不希望她受委屈。我不是怪凯特尔一个人,因为我们整个国家到处都是这种人!类似的流言贝儿平时肯定没少听,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也没有疏远过我,——从来没有。这些污言秽语没有影响她,她每次望着我的时候,我都依然感觉到自己是她心中挚爱,是能让她感觉到安全和快乐的人。
“科雷格,我想我告诉过你,我因为被这样爱着,才一次又一次从战争的黑暗里爬出来,像个正常人一样站在这里。到底谁在污染谁?每次看到我们的军|队在东线犯下的罪行,看到被我们的坦克压得像烂番茄一样的无辜的苏联百姓,看到被一批批处决的俘虏,看到稍微有点良心装病不上前线的官兵要受审判,而站在元首身边的人为此鼓掌叫好……我就觉得,我们的民族是野兽,我们的血液里流动的是恶魔的因子。我根本不觉得自己像个人,你知道吗?
“可是,当我想起贝儿的时候,心就被爱充满。我会对自己说,嗨,你这个恶魔,运气还不坏,有一个天使爱你,说明你还不至于去到地狱最底层,不要放弃,你还有救。每一次,靠着这些想法,我才能恢复正常。到底是谁在污染谁?你告诉我,谁在污染谁?!”
阿尔伯特激昂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不要再说那样话,科雷格,否则以后你就不是我的朋友。”
科雷格再次长叹,他坐到了门口的电话桌边。
阿尔伯特仍旧站在那里,似乎还沉浸在刚才激烈的想法中没有回过神来。
“我还是希望,”科雷格说,“你不要在这样的激动中做出决定,这种事情要理性。”
“我一点也不激动!”阿尔伯特大声说。
“西贝尔,你看他,这能叫不激动吗?”雷科格声音也提高了。
“贝儿,你看我激动了吗?”阿尔伯特问。
这两个人,到底要怎样!
撞进阿尔伯特的目光,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算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已经算很不激动了。”我柔声说。
阿尔伯特挑衅地看向科雷格。
“西贝尔啊,”科雷格无可奈何,“你也不要对他太好了。”
“贝儿,不要听他的。这不算最好的。”阿尔伯特说。
这种话听起简直不讲道理,科雷格再次求助地看向我。我向他轻微点头,表示我会再劝劝阿尔伯特。
“我知道,科雷格,”阿尔伯特说,“你又给贝儿使眼色,让她私下劝我。”
就算闹着脾气,阿尔伯特也还是敏锐的。
“你是不会得逞的,”阿尔伯特微笑道,“我们明天就去注册。”
“明天?!”科雷格跳起来,“明天?明天!”
他盯着阿尔伯特。
“既然是明天,那么我剩下一个选择——”
阿尔伯特不甘示弱地盯着他,准备承受更大的挑战。
“——恭喜你!”科雷格伸出手,对阿尔伯特说。
阿尔伯特几秒钟以后才反应过来,科雷格是在祝福我们。他伸出手和科雷格紧紧握在一起,然后两人互相拥抱。
“婚礼记得邀请我。”科雷格说。
“我以为你刚才要转身离去。”阿尔伯特说。
“你只是要和心爱的人结婚而已,我总不至于顽固到因为你不听我的建议,就让自己失去一个朋友,一个弟弟。”
“贝儿,”阿尔伯特喜气洋洋地对我说,“科雷格必须当我们的主婚人,只能是他!”
“好的,如果科雷格不出席,我绝不嫁给你。”
那两人大笑。
“好吧,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我被你们说服了,”科雷格笑着揉了揉肚子,“家里有吃的吗?我中午还没饭。”
“那是刚买的。”阿尔伯特给他指舍伦堡放在电话桌上的锡纸包。
科雷格打开,里面是份牛排。
我的头完全不晕了,站起来去给他们煮咖啡。
“嗯,很不错。就是有点凉了,你们怎么买了一份牛排放在这里?”科雷格在外面说。
“那是专门留给你的。”阿尔伯特说。
“给我的?你知道我要来?”
“别管了。反正我们不吃,你尽管吃。”
咖啡煮好,科雷格说起毛奇的事:“毛奇伯爵在监狱里了,他没有什么明显的罪名,而且他的身份也保护了他。所以如果没有意外,过一年左右就能放出来。希尔德会在圣马乔丽待一阵子,她参加聚会只有一次,也没有掌握什么核心信息,也会很快出来。”
再次响起敲门声。
“谁?难道是弗里德里希回来了?”科雷格猜道。
三声敲门声,声音平稳而笃定,阿尔伯特突然脸色一白。
打开门,伦德施泰特元帅站在门外。
“我先回汽车里等您。”他永远忠实的副官萨维亚蒂向我们点头招呼,下了楼梯。
“舅舅!”阿尔伯特的声音显得有点心虚。
“这里没有舅舅,只有元帅。”伦德施泰特元帅的语调并不严厉,只是很平静地说话,却让每个人都万分紧张。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叠纸,还有军衔的肩章和领章。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
元帅然后转向我,语气稍微温和:“西贝尔,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舅舅!我知道你要让贝儿劝我回去,但她今天不舒服。这件事是我做的决定,您找我谈就好了。”阿尔伯特心急地往前一步,伦德施泰特一挥手中的元帅节杖,把他挡了回去。
“西贝尔,我们到书房去,只说几句话。至于你——”元帅凛然道,“我跟你在大本营已经谈过了,再谈,还有意义吗?!”
听着似曾相似的抱怨,科雷格看起来有点想笑,向阿尔伯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