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本是大昭细作,昭亡后被三王收买攀污五王——可单鹏将军久不在京中,若说他是鹯雀恐也有几分牵强。”
“黄雀必有其人,只是隐匿极深连庐州府密牒都无记载,此于我大燕实乃心腹大患,若郡主可代为解惑,旁人也就不必再受这份苦楚。”
说着他又皱起眉来、像是同样心有不忍,可姜岁晏的答复迟迟不至,他的“慈悲”也就只好化作一声叹息。
“李大人。”
他对几步开外的李循点了点头。
刑部司侍郎李循在朝野间素有“酷吏”之名,官阶不高然手段毒辣,办案处事无所顾忌、向来令人闻风丧胆;此刻他已会意,拱手向谢玹一拜又应了一声“是”,随即便像迫不及待似的阔步走向刑架,手指在悬挂着若干刑具的木架上一一划过,终究还是停留在了一把看似平平无奇的匕首上。
“郡主出身高贵,怕是没见过这些东西。”
他忽地扭头看向姜岁晏,鹰隼一般紧紧盯着她的眼。
“此刀有个诨名叫作‘剐刺’,刃上有尖刺、剜入血肉奇痛无比,却因伤口极深、一时不会大量出血,是以人总要被活剐上几千刀才会毙命,在十方狱中颇有些名声。”
说着随手将那匕首一挥、锋利的尖刺果然映入眼帘,其上泛着暗红的血色,也不知曾生生刺入过多少人的骨血、要过多少人的性命。
“我劝郡主早些开口,”李循眯了眯眼,神情狰狞嗜血,“就当是为自己多积些福德。”
满室目光皆落在姜岁晏身上,她却仍只浑身颤抖一语不发;李循冷哼一声,忽而手起刀落狠狠扎入那山雀的手臂、继而很快拔出毫不拖沓,尖锐的刀刺生生拖出一截血肉,令那原本已近昏厥的女子再次发出瘆人的惨叫!
“啊——”
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杀了我——杀了我——”
她大声哀号恳求!
“求求你——”
“杀了我——”
“杀了我——”
崩溃的嘶喊教人头皮发麻,谈霏的唇已被自己重重咬出了血,李循却像动手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手狠狠捏住那山雀的下巴,厉喝:“说!你究竟有无作伪!”
“鹯雀果真是单鹏?还是有人暗中命你栽赃嫁祸!”
“说——”
语罢又是两刀下去、血腥的一幕已教人不敢直视,那山雀双眼渐成一片灰白、凭谁都能看出她的神志早已模糊,含混的求饶偶尔残缺不全地掉落,或许那时他们距离真相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我……我说……”
“我全都……说……”
她气若游丝彻底崩溃。
“鹯雀……”
“我的鹯雀……”
“大人……”
“是……”
“嗯——”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最牵动人心的答案从女子口中脱出,偏偏在他们最松懈时有一道人影快速奔向刑架,锐利的匕首眨眼被夺、继而狠狠刺进那山雀的胸膛!
她发出一声闷哼!
惨淡的混沌一瞬清明,那是一双已经被牢狱囚禁了太久太久的眼睛,它看到所有刺向自己的尖刀利刃、看到所有歇斯底里的歹毒恶意,最终看到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的她自己——而现在它只看到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样决绝又冷酷、那样刚强又清醒,却又偏偏藏着一层温热的泪水,像是在替她悲鸣,又像是……在向她致意。
“公主……”
她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在最后的时刻生出满心欢喜。
“对不起……”
她用最后的力气低低对她说着,继而在越来越明亮的光晕中奔向解脱。
“……谢,谢谢你。”
声息尽断。
……满室死寂。
姜岁晏用力将匕首拔出,心口不同别处、鲜血立刻迸射喷涌;它是温热的,一瞬溅上她的脸颊她的衣襟,她感受着那股跳动的热意,回过头,又看到谢玹。
——他一身深绯,像是早被沉积的鲜血浸透了,而她竟也不遑多让,终于第一次让一条鲜活的性命真真切切了结在自己手里。
“……我将她杀了。”
她忽展颜对他一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昭昭然挑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