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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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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洛京果然下雪了。

四百年名都赫赫巍巍、落雪之后愈显出几分古意,同样的大雪百年前也曾下过,那时卫周尚未南迁避祸、偌大的中原亦未曾四分五裂群雄割据;如今此地之主早已易姓,谢氏治下的洛京同样银装素裹冰雕玉砌,亭台楼阁或多有殊异、造化之功却是无论何时都不会变的。

只有一处未曾染上半分雪色——宫墙之外诏狱无边,一入此门半步渊海,年关之际诸多案审都已暂歇,唯独最深处的癸狱仍然烛照长明惨声不断。

“莫怪昭人将尔等唤作是‘雀’,这嘴确比常人硬上不少。”

暗光明灭间一道人声幽幽响起,那含笑的眼正属于大燕刑部司第一酷吏李循,逼仄的牢房腥气蔓延,被血色浸透的木架上正绑缚着一个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子。

“可你又知此地因何被称为‘癸狱’?”

李循缓缓站起身,随手从火盆里抄起一根被烧红的烙铁。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所谓十方狱,此处便是终了之地。”

“癸者,鬼也——你该知晓本官的名声,既已落到这里,便绝无可能带着秘密再走出去。”

通红的烙铁冒着狰狞的烟气,那被吊住的女子发如蓬草、已是死物一般无声无息,他却仿佛笃定她能听见他说的语,又近两步声音更低道:“大昭已经亡了、姜承宇的头颅更早变作西凉宫中一方酒器,你又何必再为一个死人卖命?”

“只要说出黄雀的身份……本官便不让你再受这份苦。”

低低的声音带着蛊惑,在阴森寒冷的地牢中格外容易摧折人心,那女子却依旧低垂着头仿佛一具死尸,顽固的模样着实教人气恼——李循缓缓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冷,下一刻滚烫的烙铁便毫不留情对着那女子早已鲜血淋漓的伤口落了下去,剧烈的灼烧让皮肉一瞬紧缩、残忍的白烟登时升腾而起,烧焦的味道混着血气在牢狱中弥漫,即便那女子早已经过诸般酷刑此刻仍难免如困兽般激烈挣扎起来。

“啊——”

她高声痛呼、撕裂的声音于幽深的地底不断回荡,猛然仰起的脖颈上滴落豆大的汗珠,落在李循眼中却像世上绝顶的美景——他笑得越发畅快,一边继续用烙铁重重戳伤她的疮口、一边声音更大地逼问:“说!黄雀是谁——”

“我不知道——”

尖利的叫声濒临崩溃、那女子浑身抽搐昏厥过去,可怜没过多久便再次被一盆冷水兜头泼醒。

“我真的不知道……”

她气若游丝眼神混沌。

“朱雀殿有一定之规……我只是下位的山雀……从未……从未见过上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同样的话这几日李循已从十几个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乏味之余也终不得不相信几分——大昭国土不广且不占地利而为燕、凉、楚三国所围,之所以苟延残喘至今、当有一半归功于朱雀殿——那是大昭千机府下四方重殿之一、专司秘要号谍,传闻天下诸国无一不有大昭细作、前朝后宫无孔不入,真正是诡绝之至防不胜防。

朱雀殿中上下有等,其中最末便是所谓“山雀”,此上有“鹯雀”、再上有“黄雀”,“黄雀”身份绝密,据说便是一国谍士之首,数月前大昭被灭,燕凉两家都曾在其宫中大肆搜检查抄千机文书,其中自有“山雀”名录无数、亦偶有“鹯雀”蛛丝马迹,唯独寻不到任何有关“黄雀”身份的记述,可见即便在大昭之内朱雀殿也藏有自己的秘密,不肯轻易示人。

近来洛京风声鹤唳、每日都有数十上百人被捕入狱,便是刑部司在奉旨清查国中混入的大昭细作,眼下处处动荡人人自危、皆因“黄雀”尚未入瓮,只有查出此人身份……这萦绕在燕都之上的浓重阴云才能真正消散褪尽。

“那就说些你知道的……”

李循嘴角的笑意不见了,他是凶狠的恶狼,眼底尽是残忍肃杀的锐光。

“你的鹯雀是谁?”

“他让你做过什么?在哪里见过?如何传递消息?”

“他的上官便是‘黄雀’吧?”

“黄雀之外……树下执弹弓者,又是谁?”

他一句句地发问、阴恻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那女子身上无数的伤口已经溃烂,或许再过两日便会生蛆引虫,可她却忽然笑起来了,扭曲的脖颈费力地抬起,脸上的神情既像是求饶又像是挑衅:“我可以告诉你……”

“……但你敢查么?”

锁链碰撞丁当作响,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你不过是小皇帝的一条狗!他都动不了的人,你又能如何——”

咣——

深不见底的地牢中传来一声骇人的闷响。

“大人——大人——”

刑部司官署内脚步声匆匆,是个年轻的衙役正焦急追赶阔步向前行去的李循,后者恍若未觉,他便只好边追边问:“大人提了令牌,莫非这便要去调兵拿人了?”

李循不答、脚下步伐却更快,那小衙役满头是汗,惊惶之下终于不顾尊卑伸手将人拦住,急道:“大人三思!那山雀所言在理!”

“她供出的鹯雀是那位的家臣!权势滔天拥兵自固,凭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便是陛下……也要有所顾忌!”

这最后一句实是大逆不道,李循闻言眉头紧皱、出口便是雷霆般的一声“放肆”,那小衙役抖如筛糠,却仍坚持道:“大人便听属下一句劝!纵是当真要去拿人,也务必先报宫中以求圣裁,以免……引火烧身!”

他恳切至极、只差要当场下跪磕头,李循也知对方是替自己着想,只是当时不忧反笑、转问:“郭僮,你可知世人口中所谓‘酷吏’都是怎样的人?”

这一问来得突兀、郭僮也是难免一愣,幸而李循并不期待他的答复,沉默片刻后便径自道:“那山雀百无一是,唯独一言切中肯綮。”

“——我正是陛下之鹰犬、朝廷之爪牙,除天恩外孑然一身全无依凭,是以方能快刀断事百无禁忌。”

“先报宫中以求圣裁?那是将定夺之责推与陛下、更是在逼天子将开罪那位的后果尽数吞下!”

“我绝不会报!如此纵然事后河决鱼烂,这把火也烧不到陛下头上。”

匆匆几句言简意赅,语罢便一摔袖袍快步而去,郭僮在他身后愣了半晌、好半天方才回神暗叫一声“天爷”,抬手擦擦额角的汗、终于将心一横小跑着追随上官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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