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点头走了,平安停在原地深呼吸,壮着胆子继续往里边走。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闻到一股馊饭的味道,还听到有人拖着铁链,捧着饭吃的声音。
火光往前伸了一步,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没法动弹。
她像是人被定在了地板上,而里边的魂已经顺着七窍跑的不知所踪。
面前的人只有一条左臂,却连同两条腿也被粗笨的铁链拴住,他散着头发,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去吃碗里的馊饭。
那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碗,那只是一个曾经的碗,如今已经只剩了一块瓷片,里边的东西也不能称之为饭,那只是街上人们用来饲养猪狗的吃食,平安甚至辨别不清那些到底是什么。
她一股脑跪在地上,不是跪,是突然认出面前的人,缓过神来摔下去的。
平安哭的哀恸,嗓子却出不了任何声音,只能干着嗓子在那里哭。
秦萧像是认出了她,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两只白眼球不断地往前看,用左手把遮脸的碎发往后带了一把。
平安摔得浑身是土,见秦萧找她,心一阵疼,赶快爬过去,“师傅,我是平安啊,平安来了,平安来带你出去了。”
她的嗓子难受的像被人塞了团干土,一不小心跪到秦萧面前的瓷片上,她的膝盖冒出血来,但是她已经顾不上了,扯着暗哑的嗓子,喊人来开门。
秦萧说不出话,他看起来很着急,想对平安说些什么,他猛地用左手攥起瓷片,拖着笨重的铁链,手指被瓷片划破,淌下的鲜血滴在地上,混淆了他写在地面的字。
“先帝死于蛊虫,蛊虫源自卫麟.......”
平安断断续续的认着他写的字,拧紧眉头。“先皇曾留遗旨,要封郡主为王,不可违,先皇命,君恩为天,臣,臣与百官以命荐轩辕,扫居心叵测之昏王,立郡主.......”
平安抬头看他,唇角微颤,“立郡主,登基。”
她终于明白了冯秋尔的哑谜,才知道赤水两派争锋,与卫麟争位之人,竟然就是自己。
平安眼前涌现出那些前仆后继,甘愿赴死也要维护先王圣意的忠骨老臣,她看到赤水朝堂之上的腥风血雨,也看到多年前父亲临终时,将遗旨精藏的深意。
父亲是被卫麟施蛊夺权,如今卫麟故技重施,曾经夺了父亲性命的蛊虫,如今就在她的身体里。
她顿时感觉浑身一阵恶寒,像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了她许多年,而她却丝毫没有察觉,突然有一天,这双眼睛猛的跳了出来,终于露出原本的面目,可她发现那人没有獠牙利齿,不是作恶的野兽,而是曾经护她周全,对她百般溺爱的亲人。
卫麟将她送到永安,此生不归家还不够,还要用带诅咒的腰带害她,腰带躲过了,又将她寸步不愿离的师傅做成傀儡,这般费尽心力,就只为杀她。
筹谋不够,露出马脚,就干脆血洗朝堂,将维护平安的老臣全都杀光,威慑百姓,当然能封住百姓的嘴,由此,她远在永安,才未闻半丝血味。
挚亲成血仇,滔天罪孽竟只因一个权字。
卫麟为什么不肯问她呢?他到底在怕什么?他将权势看的比命重,可她根本就不想要!
平安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硬是垂头笑了出来。
“好啊,好,真是好。”
她摸索着起身,扶起满身是血的秦萧,用长鞭甩断了那三条沉重的锁链,给秦萧喂下曹颖带来的止痛清神丸,她右臂有伤,只能用左边胳膊扶住秦萧,帮他勉强站稳,又夺过他手里的瓷片,摔成一地粉末。
平安左手泛起青筋,秦萧攥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她想起临行时,曹颖哭着求她带师傅回北寒寺,于是慢慢松开攥拳的左手,卸了力气,手上的青筋这才退散。
她轻声说,“师傅,我们走。”
“手臂伤成这样,还敢来劫狱?本王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王承允到底把你带成了什么样子!”
卫麟走上前来,嗔怒大斥,挡住她的去路。
他身后跟了几个御医,赤水王一个手势,他们提着药箱就纷纷上来,要看平安的伤。
平安一甩长鞭,震得众人不敢上前。
“别装了卫麟,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了,我不和你争位,但我今日要带师傅走,至于杀父之仇,你只管等着。”
“你知道什么?外人说两句浑话你就全信了?”
卫麟怒极反笑,朝身后一招手。
“把她给我带回宫里,把她要带走的那条疯狗再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