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毕玉之前,卫平安和陈公公路上闲聊。
“从前王府满是栋梁,陛下的阿姐是史上第一位女出题官,三个哥哥又各为命脉城池的守城将军,为何今日,一个都见不到了?”
这句话问出后,卫平安明显感觉到陈公公表情迅速冷了下来,他嘴角动了动,终是长长叹出口气。
陈公公是从前的王府管家,他看着王承允从小长大,与亲父无异,王承允坐上龙椅之后,他自断命根,只为陪伴新帝左右。
他知道的,必定比别人多。
“这件事,是王府兴衰的重墨之笔,却在裴忘年的淫威下,无人敢传出紫禁城。”
陈公公带她在路边茶馆的包间里小坐,倒茶的手微微发抖。
“那年......”
在他的描述下,卫平安看到一个血迹斑斑的房间。
在那里,有裴忘年,有王老将军,还有王承允的阿姐和三个哥哥。
裴忘年手上青筋暴起,一掌把面前的矮桌拍断。
“王献敬,朕让你带兵攻打赤水,吞下他们的所有城池,你敢不从?”
老将军发已斑白,穿着陪他征战一生的盔甲,他把缨帽摘下,放于地上。
“赤水连年进贡,且无扰境之举,无理由举兵讨伐。”
裴忘年一股脑站了起来,提着长剑站到老将军面前。
他双眼充血通红,自然看不到老将忠心已死,满目风霜。
这一拔剑,王献敬的三个儿子均是利刃出鞘,三炳宝剑的寒光打在裴忘年的脸上,这三人其中任意一个就能把他骨架拆断,他背后一凉,只能看向老将军。
“王献敬,先帝曾留遗旨,叫你王氏上下,侍奉朕至终生。”
“放下。”
老将军对儿子重声呵斥道。
三个儿子无一松剑,老将军大怒,“王氏子孙永世不得有谋逆之心!竖子无礼,都给我放下!”
“视人命如草芥,战无民生,如此庸君!父亲何必忠诚!”
阿姐鼻尖发涩,泪不绝于眼眶。
她明白,今日必是死局。可若在此反抗,再有家中族人里应外合,裴忘年未必能动他们分毫。
王献敬不准,便无人敢动。
兄长攥紧的拳头已经发抖,只能弃剑扔于地上。
裴忘年得到机会,直接对着阿姐一剑穿心。
兵甲迅速涌进这间屋子,将老将军的三个儿子架住跪在地上。
裴忘年逼近道。
“王献敬,朕再问你一次,这场仗,你打还是不打?”
老将军望着他,还是摇了摇头。
裴忘年连续问了三遍,并接连杀了他的三个儿子,他手握的长剑上鲜血滴落,地面被染成殷红。
再问第五遍时,老将军背脊依然挺直,他双眼通红,眼角有滴泪落到地上,与众亲之血融合。
裴忘年敬他不屈,一挥衣袖,叫人去接被藏在宫外的王承允。
他目眦尽裂,问了最后一遍,“老将军,赤水而已,您可愿起战?”
王献敬笑了笑,“陛下,臣,不战。”
眼前人顷刻间被血浸透,裴忘年惊恐不已,他瞪大双眼,放声大笑起来。
谁能料到呢?
那把陪老将军征战一生的宝剑,在世上杀的最后一人,竟是将军自己。
卫平安听完眼眶湿润,惋惜至极,心脏像被紧紧攥了一把。
难怪秋闱之中提及止戈,原来这是陛下阿姐的遗题,她盼望天下有名士能化干戈为玉帛,保百姓无忧。
陈公公一想起她,心中一阵哀怜。
“小姐名叫王承愿,三岁便会认字读书,乃世间不可多得之天才。”
“笔墨之中为民请愿,为江山选才,这才是天下女子之榜样,必有后人不负于她!”
卫平安由衷敬佩,而后,她竟有些心疼。
王承允卧薪尝胆,主动请缨,大战赤水从无败绩,原来是要借兵。
他要兵返京师,斩昏君头颅,夺裴家江山,为此,他情愿赌上性命,独自探进敌方要塞。
他那么聪明,该知道此计九死一生,甚至遭受酷刑,折磨凌辱,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死的,也没有人为他收尸埋骨。
卫平安喉咙哽涩,想喝茶压一压。
从前她在赤水,最大的烦心事不过是闯祸之后如何哄王兄不生气,如何继续潇洒快活,她不知道世间有人竟活的这般艰难,痛苦,肩上背负着亲人的血与债。
“好苦。”
陈公公不信,“陛下交代贵妃喜甜,茶中特意加了两勺蜂蜜,怎么会苦呢?”
平安笑笑,摇了摇头。
好苦。
真的好苦。
车马绕街,在毕府门前稳稳停了下来,昂贵的檀木大门跟前,站着满脸谄媚的礼部尚书——毕玉。
见了他,卫平安摆起一副冷脸。
“魏遮春何在?本宫要见她。”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毕玉垂下头,冷笑一声。
圣上在宫中偏袒卫贵妃,满城人尽皆知。
只是荒山野岭来的郡主,初入京城就当了贵妃,与元,曹两家嫡女平起平坐,这不是坏了祖宗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