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稚月的故事里,她自己甚至没有一句单独表述,她受到了那位姑娘的帮助,所以也在努力用自己的理解去帮助其他的姑娘们。
“我辗转到了潭州,在那里留了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渐渐得了与我一起离开的那些人的境遇,她们有的觅得良人,有的重操旧业,有的被人骗的人财两空,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梁稚月道:“那时候我就想,我能不能做点什么呢?”
“她又想要做什么呢?”
“我们这些人,每日活着都已经艰难,拼尽全力都只为了活得舒服一点,如果能得到自由那就更好了。”
“可是得到自由之后呢?”梁稚月还在问自己,“不过是跳进另一个囚笼里罢了。”
“后来我遇到了幼年时候的我。”梁稚月笑了一下,“那个小女孩多像我啊,爹娘兄弟们要饿死了,就拿她去换粮食。”
“我把她留了下来,然后才有了一点想法,我其实可以做些什么。”
“于是就有了梁氏绣坊。”梁稚月道,“就这一点绣功还是曾经为了讨好人而研习得来,所以绣坊培养出了几个绣娘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拿起过绣花针,那实在是一段我不愿再想起的记忆。”
越冬说:“你应该更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还有从那个姑娘那里得来的极其珍贵的志向。
梁稚月摇头:“我很珍惜,也珍惜你。”
“没有你,梁氏绣坊走不到今天,我也走不出潭州。”梁稚月道,“人总会有一些私心,梁氏绣坊没了,可以再建,可若是没有了你,我将不再有同行的人。”
那个姑娘孤独得太久,她没有自己幸运,在最难捱的时候遇到一个愿意一起并肩同行的人。
同行的人?越冬想,她真的有在和梁稚月同行吗?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哪里来的力气去救别人。
梁稚月道:“郑大雪姐妹,郑越夏,还有高千枝,她们不都是受过你帮助的人吗?你甚至在没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做这件事。”
“小越冬,你比你自己以为的更加善良和强大。”梁稚月说。
越冬忽然就笑了:“我的状态有那么差吗?”
以致于要她绕那么大的圈子来劝导。
梁稚月道:“差,也不差。”
越冬初到绣坊的时候,虽有几分厌世的模样,但是她内心深处深植的是活下去的欲望,决定前往上京的时候更像是要去掀翻天地一样,而现在的越冬看起来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一举一动都渐渐有了侯府千金的气度,人却木了,没有了那种矛盾的鲜活。
“你可以再肆无忌惮一点。”梁稚月说。
那才是越冬。
越冬低头笑着,她肆无忌惮的时候梁稚月在旁边耳提面命叫她悠着点,现在她不闹了,梁稚月又开始嫌她安静。
梁稚月看她笑了一会才察觉到她在笑什么,找补道:“当然,该悠着点的时候你还是要悠着点。”
越冬还是笑,梁稚月就恼了,“合着你在这演给我看呢。”
越冬道:“我一时半刻还接受不了这件事。”
梁稚月起身起到一半又坐回去了。
“虽然你将你不愿提及的过去告诉了我,但是很抱歉,我却仍旧不能与你开诚布公的谈及我不能接受的理由。”越冬道。
梁稚月挥了下手,道:“不说就不说,我也没有逼你。”
“但你这样坦诚,我心里压力很大。”越冬道。
梁稚月反而觉得越冬有点从前的样子了,她总是把话说得很明白,不叫人多猜多想。
只除了许侯府认她做回女儿这件事。
梁稚月把她和高千枝筹谋逃跑的路线逐一与越冬讲了,越冬听得很震惊,她们竟然真的计划过这件事情,还施行了一半。
至少在她拒绝冷衣和麒麟离开大牢之前,这个计划执行得了无痕迹,无人察觉。
包括越冬本人。
如果不是她的拒绝,也许现在她们应该正在逃亡的路上。
梁稚月道:“略微有些仓促,如果时间充裕些,想必会更好。”
越冬听她言辞间竟还想再完善这个再也用不到的计划,不由道:“你又闲下来了?”
梁稚月回神,愁眉苦脸道:“没,闲这个字与我无关。”
她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堆在越冬桌子上,有点奸商的味道:“那个,我上门来拜访,给你的兄弟父亲送两身衣裳会不会显得太寒酸?”
越冬看着她似笑非笑,梁稚月打退堂鼓:“要是太寒酸,不送也行。”
越冬道:“约莫不够。”
许侯府只有许逢予和许嵘予两个男丁,但是许侯爷有兄弟啊,他的兄弟也有儿子,富贵人家的儿郎,都不差。
梁稚月喜笑颜开,她的新店铺就要开张了,少不得找几个美少年穿她的衣服,若非国丧期间,她都准备好花钱请些个人满大街走动了,但是现在这么个情况,就不好太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