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场意外,越冬揭开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许侯府,大惊之下,甚至有些失态。
自她回到九岁那年,她几乎没有这样失态过,哪怕是提着刀闯进刘府去寻郑大雪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极其冷静,不像现在,她慌乱得像是溺水的人,挣扎是死,不挣扎也是死。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反抗不公的命运,原来她能横死街头已经是命运在善待她的结果。
如今看到了黑暗面的她,还能像她想象中那样走下去吗?
她还能彻底脱离许侯府,做回越冬吗?
还是她只能走上老路,区别只不过是糊涂的死和明白的死吗?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老天和她开了个玩笑,让她看清楚她就是个无能的人,就算是知道了未来,也无法从中脱身。
“你不必胡思乱想。”侯夫人看她脸色太过难看,仍旧过来牵她的手,越冬没有反应过来躲,她还愣着,侯夫人终于牵到了女儿的手,心里宽慰得紧,柔声道:“两家纷争多年,相互之间多有防备,侯府有许多护卫,不会有事的,今日只是意外,往后不会让这些事情到你眼前,再说……”
“好了。”许侯爷打断侯夫人的话,又说给越冬:“你好好在府里待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越冬猛地抬起头,挣脱开侯夫人的手,“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别想困住我的手脚。”
许侯爷皱起眉,他对越冬的耐心比对其他几个孩子加起来都多,这是他流落在外的孩子,一路去往潭州的时候,他的心就没落下来过,生怕被鲁国公府的人抢了先,再叫她遭了难。
这孩子性子犟,看他的时候冷冷的,但是到底分别这么多年,他没有教养过,所以她所有的脾气都可以被包容,连她的敌视他都珍重的收起来。
但她太不懂事了。
一路上胡闹惹了许多是非,到了上京也不知收敛,不亲爱手足,不尊敬长辈,时时闹着自己是被强抢来的假女儿,原以为闹上一阵也就得了,哪知看她现如今这副模样,倒似真的不肯认他们是亲人。
“从今日起,你好好在院子里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许侯爷决定先冷她一冷,待她知道了好歹,就会知道做侯府小姐的好了。
侯夫人想要阻止,老夫人悄悄朝她摆了下手,让她不要多话。
许逢予到入夜了才回来,这个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他也不能再去说自己父亲的不是,倒是许侯爷把还来不及换下官服的许逢予拽到书房去,神情紧张地问他:“我今日这样做是不是太严厉了些?会不会吓到她?”
因为给越冬禁足的事情,他已经被侯夫人赶出了房门,如今只能在书房过夜,许逢予疲倦地揉揉眼睛,语气涣散:“您也知道严厉太过了。”
许侯爷道:“我当时实在是气极了,却又担心她再出去遇到什么不测,迟家近来动作太多,我实在是担心。”
又叹气:“我看她是真的不愿意认我们,这样下去,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的母亲,她满心欢喜地将这孩子盼了回来,却日日以泪洗面,难见笑容,你又将月观送离,更是连个宽慰她的人都没有。”
许逢予面无表情地看着许侯爷:“那依您的意思,我现在就把人接回来?”
许侯爷有些意动,见了许逢予的脸色才讪讪道:“昨日才送走,今日又去接,好像是有些不太好,显得我们故意做给越冬看似的。”
许逢予便不搭他的话,许侯爷又问道:“今日这么晚,是宫里有事?”
许逢予点点头,许侯爷道:“是那件事?”
许逢予还是点头,许侯爷就不再问了,叫人来送他回去休息。
越冬抱膝坐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上的纸暗暗的洒进屋子里,一切事物都变得影影绰绰,她看了看房梁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那个看热闹的黑衣人。
这是完全属于她的夜晚。
但她还是无法入眠。
许逢予拖着疲惫的身子过来看越冬,越冬还没有睡,她点亮了小作坊的灯盏,重复地染着一块布,看着它的颜色一次比一次深,后来就再也染不上颜色。
许逢予像在梁氏绣坊被她拒之门外时那样,站在外边看着她。
她还是那个恬静淡然的小姑娘,他不用走近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抗拒与讨厌。
从一开始,她就在讨厌他们。
越冬放下那块面目全非的布,走出来看着许逢予,许逢予抬了下手,后头有个人上前来给越冬行礼。
“他叫许乙,自你抵达上京,便是他负责你的护卫,往后你若出门,也是他跟着你。”
许乙给越冬磕头,越冬避了避,没受这个礼,即便知道了许侯府还有一个随时计划着要杀姓许之人的政敌,且对方很可能已经将她列入名单之中,而她孤身一人根本无法对抗,她还是不想认下这个身份,左右都是个死,她总还要一搏。
越冬没理会许乙,而是问许逢予:“她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吗?”
许逢予知道越冬说的‘她’是谁,他点头承认,越冬又问:“她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