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在饭桌上惜字如金,下了饭桌对着小弟火力全开,再有小妹从旁辅助,小弟被问得节节败退。
小妹老成持重的皱着眉:“我觉得哥哥不能再在村子里读书了。”
那老书生脾气虽好,但学问着实不高,甚至有些误人子弟。
小弟眉毛一抖,关于大堂姐的事情他只隐隐约约有些模糊的感觉,心底里认为那是不好的,但是他并不敢去问。
“所以呢?”越冬问。
“想办法送他去镇上读书吧,阿姐。”小妹看着越冬,觉得她可以做到这件事。
越冬问:“只是镇上吗?”
小妹瞪了瞪眼睛,不太敢说:“县……县里?”
越冬不说话,仍旧看着小妹,小妹继续说:“州、州、州府?”
小弟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小妹道:“可是大堂兄都还在镇上呢?爷爷奶奶哪里肯拿钱出来送阿兄去。”
“我们家三个读书人,别说在郑家村,就是在全镇各个村子里都是独一份的,但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决计不可能让三个人都到县里去读书,更别说去州府了。”
“且等他先通过童试再说这些事。”越冬说。
小妹只能点点头,越发盯紧她阿兄读书来。
越冬打发了弟弟妹妹,二堂姐就过来了,一言不发就往地上跪,越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会儿才想起来去扶。
二堂姐不肯起,“堂妹,我知道你与我们不同,二堂姐求求你,救救你两个堂妹。”
越冬拉不起人来,索性就在她旁边席地而坐,二堂姐也被越冬这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越冬从小就和她们姐妹几个不同,三婶娘那时只有她一个孩子,生的时候九死一生,生出来了就捧在手心里宠着。后来长大了竟十分懂事听话,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能吃苦不怕累,村子里说起越冬来,就没有不夸的。
可惜后来病了一场,什么都不会了。
但却又得了绣坊梁老板的青眼,从这个家里踏出去了半步,不像她们深陷在泥沼里,难以动弹。
“二堂姐想要如何呢?”越冬问她。
二堂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和梁老板交好,求你说说情,把你两个堂妹招到绣坊里去吧,还有你小妹,谁都别留在这个家里,不然迟早有一天要被卖掉的。你也是,能不回来就别回来,这个家会吃人,专吃我们。”
越冬问:“那你呢?二堂姐。”
二堂姐颓然地放下手,“四叔回来那日,我听见爷爷奶奶说,我年纪也差不多了,可以说亲了。”
越冬一凛:“已经定下了?”
二堂姐流下两行眼泪来,“他们要把我卖给县里的富户做小。”
越冬徒然生了怒气:“你才十三岁,他们怎么敢?”
“读书啊,那烧的不是钱,是命。”二堂姐止不住地颤抖,“是我们的命。”
越冬也有些颤抖,她也曾抗争过。
但是结果同样不如人意,于是她放任自我,不看不听不闻。
可是二堂姐来找她,在事情发生之前来找她,给了她一个选择改变的机会。
她想无视。
毕竟她也曾冷眼看着大堂姐走上旧路,她同样可以看着二堂姐被卖掉。
她可以的。
越冬深吸一口:“进入绣坊真的能改变结果吗?”
那不过是给她们增加身价,来日卖得更好的价钱罢了。
二堂姐茫然无措:“可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真的吗?”越冬盯着二堂姐的眼睛,眼里有凶光,她从二堂姐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跟那只猎食的老虎一模一样。
二堂姐被吓住了,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分家。
分了家,爷爷奶奶再想要卖她,爹娘未必就肯答应了,就像上次买大姐的钱,娘想留着给肚子里男女不知的弟弟,而爷爷奶奶要给四叔用。
如果分了家,那么现在她并没有一个弟弟,短时间内并不用担心被卖掉,哪怕爷爷奶奶想卖她,爹娘得不到好处,也决计不肯答应。
毕竟他们还有可能再生下儿子,女儿留着将来为自己的儿子再卖不好吗?
二堂姐一边想一边又哭又笑,多么离谱又讽刺的事情。
“可是没有人会答应。”二堂姐瘫在地上,眼泪打湿地上的土,弄脏了她的脸,“爷爷奶奶不可能同意,他们还没死,不可能分家。大伯娘不可能同意,她是寡妇,儿子还没成器,要依靠爷爷奶奶,她不可能分家。爹娘也不可能同意,大伯没了,我爹最大,他只等着爷爷奶奶走了,好继承这个家,他不可能分家。四叔……哈哈,他就更不愿意了,我们姐妹几个都被他估好了价钱,只待他需要了,就要卖掉。三叔……”
二堂姐没哭糊涂,她想了会儿,说:“三叔大概也是爷爷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同意分家。”二堂姐绝望道。
“有你有我。”越冬说。
二堂姐的哭声猛然停住,她看着越冬,如果越冬要分家,这件事就变得简单起来,她相信她会有办法的。
“但是我没有必要。”越冬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