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普通人,偶有那么几个出挑的,就容易被当做异类,亦或称之为天才。
男孩称作天才,女儿叫做异类。
实在是不公。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会坐在州府的绣坊里把酒言欢。”梁稚月说,她看着越冬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喝我的酒。”
越冬也笑:“我很期待。”
梁稚月猛地对着越冬的头一阵乱揉,然后如风一般跑了。越冬还梳着双丫鬓,被梁稚月揉得乱糟糟的,干脆散了头发,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散发着浅浅的光。
梁稚月回头,看见了在光里的孩子,她由衷的希望老天可以偏爱这个孩子一点。
一点点就够了。
天才的道路总是坎坷,她希望她能走得安稳些。
还不知道自己‘被天才’的越冬正埋头苦读,其实梁稚月的成长速度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她觉得自己也许会跟不上梁稚月的脚步。
越冬半躺在榻上,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不应该因为觉得刺绣烦就显示出画画的才能来,现在把自己架在了这里,下不去了。
她只是想活得轻松一点。
最好能做一个懒惰、富足的米虫,俗世不扰,不染纷争。
但是梁稚月那个绣坊实在太岌岌可危了,也许一不小心就会倒塌,压不死她,但是会压死很多可怜的人。
越冬有时候也会想,可怜的人这么多,她又能挽救多少呢?也许她们的挽救也是一种残忍,那些可怜人最后还是要回到最初的轨道上,绣坊这一段时光会成为她们记忆中不可磨灭的美好和憎恶。
但是梁稚月说:“救一个就是救无数个,一百个人里只要有一个走出来了,那么千百年后就会有更多的人走出来,我只管做好我能做的,未来当然交给未来的她们。”
越冬躲在阴影处偷懒,听到了拿竹棍的那位大娘为绣坊的生存发愁,也听到了梁稚月的志向。
她无法视而不见。
那时候的梁稚月身上散发着她从未见过的光芒,吸引她去靠近。
活得自由些吧。
这是越冬在那间破败的屋子里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太累了,背负着枷锁前行的生命太累了,她无法再承受一次。
随心所欲的活着,想做什么就去做,失败也好成功也罢,都无所谓。
可是偏偏梁稚月不能失败。
越冬叹气,她是天生的劳碌命。
绣坊夏天还没有过完,郑家村的村民给镇上的绣坊捎了信,叫越冬有空的话回家去一趟。
绣坊又给县里捎了信,越冬才想起来,她有好几个月没有回去过了。
越冬对那个家没有太深的感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些回避。
梁稚月催着她回去,甚至想给她装上几车的布匹锦缎。越冬就那么看着她装车,装好了又叫人撤了。
“真是不懂你。”梁稚月目光深深,“要珍惜家人。”
越冬不吭声,梁稚月头疼,越冬回避一件事就会用沉默来对抗。
家里并没有什么大事。
二房看越冬在绣坊做得不错,想要把自己的女儿也送到绣坊里去。
二伯娘挺着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对着越冬就是一通吩咐:“你四丫妹妹还小,她就算了,你另外这三个堂姐妹都送到绣坊里去,也算是给家里减轻些负担。眼看你小妹也八、九岁了,家里的活计也能交给她做,倒是不影响家里。”
越冬不说话,小弟和小妹眼眶红红地瞪着二伯娘,又不敢说话。
二伯娘斜了眼大嫂,有些轻蔑:“去岁大哥儿和四弟都没考中,家里开销是越来越大,我这肚子里又怀了个儿子,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说不得叫他几个姐姐先给他攒着。”她一边说一边自豪的抚摸着肚子,像是已经见到儿子抱在她的怀里。
大伯娘气得不行,怨恨自己丈夫早死,也怨恨儿子不争气。
倒是三房沉默得很,一句话都不说。
爷爷喝了两口茶,奶奶朝越冬道:“你二伯娘说得有理,如今绣坊里涨到了八十文一月。”她翻起眼皮来盯着越冬:“听说县里给的更多,你把她们三个直接送到县里去,也好有个照应。”
二伯娘大喜:“正是娘说的这个理。”
越冬一动不动:“发什么神经?大白天的就做起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