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你回来了!哪里摘的梅花?漂亮得很!”
迟水迈进王爷府的门,恰好碰上云桃。
“阿水?阿水?”
迟水拿着那几枝梅,失了魂魄似的往前游荡,任由云桃在身旁不断地晃,她都没对云桃的话做任何回应。
在卧房里,迟水取了个长颈瓶,把花给插上后,直愣愣地看了那梅一个下午。
外头的雪丝毫没有歇的意思,暮色袭入卧房,迟水起身,好似做了一个什么很重大的决定,她往厨房去的身影不再摇曳,而是一步一稳。
这萧鸣涧,不得不杀。
只是这王爷府暗里的守备森严,夜间刺杀的路想来是走不通了,既然又得悄无声息,便只能是下毒。
不过,不能是下在饭菜里。
自上次喜丫头把萧鸣渊送的青花茶盏打碎后,萧鸣渊便又着人送了一套新的来。
据迟水观察,萧鸣涧对那套茶盏喜欢得紧,不如就从那茶盏入手。
晨光破晓,雪下了一天一夜仍旧未停,朝霞的雾光里夹杂着雪花,有些迷人眼。
迟水走出门,吸了吸这略寒的气,给自己醒醒神。
她随手捏起一块糕点吃了后,便在府上随性地走走。
晃去厨房看过今日的食材后,她放心地到院子里,想借着赏雪的由头伺机而动。
可怪道的是,今早在府上晃了这样一圈,也没见这萧鸣涧、云桃和愉放主仆三人,连孔妈妈和邹槐的身影也没有瞥见。
而这府上的丫头素来喜欢玩笑,王爷府也通常是笑声充盈,可今早整座府邸竟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得飞过的鸟叫和窸窸窣窣的扫洒声。
迟水拉住一个丫头,问道:“王爷带着云桃她们出去了?”
丫头张张嘴,仿佛有许多话想说,但择选后,只吐出句:“嗯,他们约莫要去蛮久,迟姑娘今日可少做些饭菜。”
“他们做何事去了?”
丫头看了迟水有几句话的功夫,才说道:“迟姑娘以后总会知晓的。”
丫头侧身别过,留迟水一人在原地揣摩来揣摩去,终究是猜不出那主仆几个去了何处。
也罢,反正他们早晚都会回来。
大半天的时辰过去,王爷府门前传来马蹄声和停轿声。
萧鸣涧一行人从外归来,脸上皆是浆糊一般凝住的沉重。
迟水见全府上下皆是素衣,心里头已有了推测。趁云桃和他们散开,就拉了她,问道:“今日这是?”
云桃眼里含悲,嘴巴凑到迟水耳边,低声道:“王爷母妃的祭日。”
一个与人通奸被打入冷宫而死的贵妃竟也让你们这样为之默哀?
迟水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但转念一想,无论姜贵妃与皇帝之间如何,她总归是萧鸣涧的母妃,谁又能不悼念自己的娘呢?
她在心里为自己的莽撞道了声歉。随意说了句什么,便和云桃分开了。
雪又不停歇地下了一整日,迟水来王爷府几月,头一次觉得空气压人。
夜了,纷纷扬扬的雪总算止住。
萧鸣涧、孔妈妈和邹槐三个对坐在院子,却是望着满天星辰无言。
迟水在暗处伺机,见他们吩咐云桃去帮忙装些热茶来,便忙跟在云桃屁股后头,一个手刀就把云桃给劈晕了。
迟水手快,没让云桃端的茶盘掉到地上。
她把云桃扶到厢房床上,自己打了热茶,又倒入了毒药粉末混匀,将要迈出厢房门时,她忍不住地回头看向床上躁动着翻了个身的丫头。
门前的身影久久地伫立,终究是伴随着一声叹息,消失在夜色里。
转过月洞门,待要步入院子里时,忽然一阵笛声入耳,迟水放轻步子,到门洞处小心地探头望去。
只见萧鸣涧背影立在树下,凉薄的月光冷冰冰地照在他身。他手执一管竹笛,吹出的音调呜咽,悲悲切切仿若是天下最苦的眼泪凝聚而成的一曲。
远处送来一阵风,吹起满树的落花,它们打着旋儿,绕在萧鸣涧身旁,落在萧鸣涧脚边。
他一个人站着,任由池水起了波澜,任由落花想拥住他又错过他,任由远处成双成对的鸟儿叫得空灵掠过上空,任由这曲子,带下在场所有人的泪。
迟水将背脊靠上门洞厚厚的墙,她克制不住地念起了自己的爹娘,克制不住地忆起曾经阖家欢乐的幸福。
有热泪滚入淬了毒的茶里,迟水将手中茶水泼向一侧的竹林。
身后的笛声越来越远,她到了厨房,清洗起手中的杯盏。
若说烟烟行刺那晚,迟水始觉萧鸣涧城府之深,今夜,她又是首次见萧鸣涧这般落寞模样。
她和萧鸣涧在此刻达到了同一种不幸的共感。
今夜,先且放过他吧。
迟水将新茶奉上,自觉地退出了院子。
路上便遇见风风火火跑来的云桃,迟水和她打了个照面,云桃揉着脖子,抱怨自己忽然晕倒的怪事。
迟水心虚地转了转眸子,扯谎道:“约莫是你今日悲伤过切,一时困了,才睡过去,应当不是什么晕倒。”
“那我为何在你屋里?”云桃挠着脑袋,神色是百思不得其解。
“啊,我,我方才就在你后头,见你倒了,慌得不行,便把你搬回我屋里,替你去倒茶了。方才,王爷他们已经喝上热茶了。”
“怎的这般怪?”
“云丫头,这是老天叫你好好歇息呢。你如今要不要回房去?”
“不成,我得去照料着王爷、邹叔和孔妈妈。年年今日,他们总愤懑和悲伤一齐,我怕他们撑不住。”
“我同你一道去。”
离院子近了,笛声已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