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的第一场雪总会惹得孩童欢喜,大街小巷里都是富人家的孩子穿得厚实,在雪内追着闹着笑着。
集市也摆上了许多御寒的物件,许多人哈着热气围在一个个摊子前挑选,耳边皆是吆喝声和聊笑声。
街边小巷堆坐着衣裳单薄的流民,眼神紧紧扒在那些冒着香气的吃食摊子上。
闹市裹挟着小巷,二者距离触手可及,却又遥远似天空与大地。
谢燎琰和为双二人走着,路过叫花子聚集的地方,就有人见他二人衣着不凡而涌上来,跪在谢燎琰跟前哭天抢地,更有甚者将乌黑的手抓住谢燎琰的衣角。
为双的身子猛地伸直,他还未思考出对策,脚却先迈了过去。
阻隔了谢燎琰和那些叫花子,他忙弯腰拱手,为那可怜人求情道:“公子,还请你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只是饿极了才做出这出格的举动。”
谢燎琰嘴唇微颤,眼底泛起怜悯的波澜,他摆摆手道:“为双,你怎的拿这番话对我?我们去买些热包子给他们。”
末了,他又对着地下的人们重复:“你们且等等,我去给你们买包子。”
为双和众流民抬头,眼内激动闪烁。
“公子……你……”
“为双,你说什么?”
“没,公子,我们快些去吧。”
“好。”谢燎琰约莫数了数这一片的叫花子人数,和为双大步去了包子铺。
包子铺铺主问他二人要买几个,谢燎琰让为双将钱囊掏出,取了能买下这三大屉包子的银两,递给那商贩。
这大叔见来了大手笔的,满脸的横肉都笑得挤在一起,接了银子只掂量掂量,就收了。他“呵呵”地笑着,也顾不上这包子的烫手,一掌抓了三四个全塞入油纸里,巴不得早早卖了这些个包子,再家去争取做几屉出来到摊上卖。
“公子,慢走啊。”
谢燎琰和为双四只手皆提满了包子,快步回到适才流民众多之地,将他们都叫唤过来。
流民一个个道谢,干裂的手与烫乎的包子接触,皮肉都颤了一颤。但他们顾不上这疼痛,低头就抱着那被手染黑了的包子啃起来。
“慢点吃,若不够了,我再去给你们买。”
谢燎琰盘腿就坐在了一堆孩子身旁,嘴角边凹出两个小旋儿,他轻轻揉了揉身旁一个小孩的头。
“为双,爹爹今年何时安排施粥?”谢燎琰扭头问坐在身侧的为双。
“回公子,约莫还需过些时日。”
“天寒得很,待我回去就跟爹爹说说,让他尽早支起施粥的帐子。”
身旁的人们不过几句话功夫,就把分得的包子囫囵下肚。
“公子,我们银两已经不多了。”为双凑到谢燎琰耳旁,拉住想再次给流民们允诺的谢燎琰。
谢公子垂下头,终是一声叹息后拂袖离去。
落雪愈发多起来,为双连忙撑开那油纸伞,挡在自家公子头上。
谢燎琰神色忽然起了忧虑,他转身对为双道:“不知阿迟在城外可有添衣裳?为双,我们回府上牵马,去庄子找阿迟去。”
闻此言,为双举着油纸伞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见他不言语,谢燎琰问道:“为双,你可是不舒服?”
不得已,为双只好支吾着扯谎:“公子,前些天,前些天,老爷他们已经着人将御寒的衣裳送到庄子上了。”
“可我想阿迟了,我们还是去庄子上看看。”
“公子,公子!骑马风大,莫着凉让老爷和夫人担心啊。”
“为双,你今日怪得很,从前你不是挺乐意陪我去庄子上?”
谢燎琰一路往谢府回,为双一路追着,各种搪塞的话都编出来了,奈何谢燎琰仍旧不停脚步,直往谢府走。
不过,转过一条街,为双的救星便降临了——
那家皇都内名气甚大的成衣铺前,赫然站着那位谢大公子要见的人。
豆大的雪不断滑落,迟水就那样侧身立在雪里。她脚边曲水流觞,月白色的斗篷衬人,灵蛇髻盘旋,青绿色的发带飘舞。
她吊起嘴角,永远是这般骄傲的神情。她正抬头望着这满天飘雪,好似穿透了这灰白色的天而看见旁的什么。
谢燎琰驻足,只觉这一幕有颤动他心弦的美。
莫名地,他总觉得阿迟同他一样,想起了五年前他们初遇时的那场雪。
“阿迟!”谢燎琰喊道。
于是那心上人转身回眸,歪头看他。
周遭原本沉默着落的雪,忽然就有了声音。
“咚咚咚”,与人的心跳同频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