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来不便在浙江久留,与简梦匆匆聚首又别离,她得回去找老爹复命。
至于街景,她没来得及去看,身上的事情多便没那些闲情逸致,没事的时候她又懒得离开那一亩三分地。年岁尚轻的时候倒是很喜欢和父亲一起走南闯北,现在折腾不动了喜欢偏安一隅了。
父亲嫌她老气横秋,她嫌父亲为老不知修。
不过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倒是没怎么红过脸,无非是父亲包容她一些,她试图理解父亲一点,也算是勉强在相安无事中找到了一点平衡。至于伦理纲常那些事,她打出生起就没在意过,她身边也都是些混不吝的。
等到将江天明的烂摊子收拾完已经过去了一周,江来回重庆之前又去监狱看了一回老家伙。据这个老家伙说这次不出意外要在里面呆两年,让她记得回去照料家里的老人,他不在这担子就落到了她身上。但是又不让她告诉老人自己的事,只说在外面忙没空回去。以往也不是每年都会回家,老人不会起疑。
江来笑他父母在不远游,不孝有三他就占了其二,没有全占还得亏有她这个后。江天明也不在意江来的调侃,他们父女两人从小相处就这样,大的没老子样,小的没孩子样。只是让她逢年过节有空的话就回去看看老人,他们这一辈人少,他排家中老幺,从小没个正行,也没怎么尽过孝道,现在半截入土反而开始反思了。
听到这些话,江来也收起了调侃,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这次又是为什么?”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隔离铁窗里面再次剃了光头的江天明,手中拿着传话听筒,她相信江天明听得明白她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就在这个时候里面有位狱警走了进来,应该是探视的时间到了。直到江天明被狱警带离了房间,她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答案,一如她小学时候那般。没由来的有些鼻酸,她伸手抹了下眼角,离开了这个已经来过很多次的地方。
走出监狱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她觉得手脚冰凉。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格外的想念祝冬青,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她都好。
她买了当天晚上回重庆的火车票。
夜里火车行驶在轨道上的声音分外清晰,梦里乒乒乓乓的声音交相应和,纷至沓来的恶意、嘲讽、贬低无边无际将她淹没。她就像波涛汹涌海面上的一叶扁舟,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破碎开来。目光所及之处的远方有一座小小的岛屿,上面好像有一颗树倔强而笔直,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不顾一切靠近它。梦中的她并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如果想活下去的话必须这么做。
抵达重庆的已经是第三天一早,寒潮来袭下起了暴雨,江来下火车的时候被淋了个正着。她走得急也没带伞和厚衣服。老实说,她这个年纪故意淋雨会显得很傻逼,但是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尽管只是一个电话的事。
最后她冒着雨在路口打了车回家。上车的时候司机还吓了一跳。她浑身被雨水浸透,头发被雨水打湿贴着头皮还往下滴着水,外套衣角的水滴跟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样滴落。因为这样的情况,司机还犹豫了几秒到底要不要载这个客人。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江来一车坐到楼下的地下停车库出口,临下车的时候多给了司机一点钱,算是将人家车厢搞得湿哒哒的赔偿。雨水浸透钱包,她拿出的钱也沾着水汽,好在印钞纸防水,不然她可能真的要给人打电话来付一下车费了。
就在她要打开家门的那一刻,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江来?”
江来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浑身一僵。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算不得好,甚至可以说很差劲,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解释起来非常的麻烦,她也不是不愿意解释,只是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说。
脑中一闪而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最后只汇聚成嘴边的一句:“姐姐。”或许是因为淋了雨,嗓子有些哑,连带着带了点鼻音。连她自己听见的时候都怔愣了一下,这样的声音是她的声音吗?
她感受到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廊的声控灯亮着,她看见身后一个黑色的影子渐渐冒出个头,最后到了她的身边。祝冬青也不知道一向精明的人怎么出了趟家门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跟死了爹妈一样。
见江来拿着钥匙呆愣在门口,祝冬青难得皱了皱眉头,将钥匙从江来手中接过开了门,将人领进房间。
“我……”江来开了几次口也不知道说什么。祝冬青打断了江来要说的话,“先去洗澡,有什么事等下你想说再和我说。”
江来闻言抬头看了眼祝冬青,发现她只是皱紧了眉头倒是没有生气,松了口气转身去房间拿衣服去洗澡。让祝冬青待在她家中她一点也不担心,她对祝冬青的信任比自己多得多。在见到祝冬青的那一刻,连日莫名其妙低迷的情绪也被扯回了水平线上。虽然不至于雀跃,但也不再浑浑噩噩了。
好像每次她的窘境都正正好被祝冬青看见,不过一来二往,她和祝冬青也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