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尺高的牌楼,五间六柱十一楼,中间三字“万坡镇”
“十一天,三十三顿的野果干粮,终于能吃上人吃的饭了!”眼放精光的边粹祝站在石雕牌楼下面,向天张开双臂,好一会子才慢悠悠地收势,扭头看向刚赶上来的白两金,问“你有钱吗?”
白两金摇头。
我就知道!虽然他真的还有过一点期待。
这一路下山,门派根本没给他几个钱,却告诉了他一个得钱的法门。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金钱亦是,你只需顺天而为。何况你身负武功,自当劫富济贫。”
说的那么正经,不就是让我去抢吗?
可是白两金怎么赚钱呢?怎么看怎么是别人抢他。
边粹祝眼珠一转,装作失望,蹲在地上,唉声叹气:“怎么办,我也没有。岂不是连馒头也吃不上,店也住不起,还是要睡在树上。”
白两金语气淡淡:“我会赚钱。”
“你怎么赚?”
“看病。卖药。”
“你还能卖药?卖什么药?”
白两金将书箱放下打开,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和草木,有的红,有的白,有的新,有的旧。
“都给我换钱买吃的?”
见白两金点头,边粹祝心里忽然觉得好高兴,更加得寸进尺:“那我还想要漂亮衣服。”
“买。”
边粹祝高兴地欢呼,挽着白两金,蹦蹦跳跳地进了镇子。
牌楼后就是镇子的主道,两边商贩络绎不绝,边粹祝打量着看,医馆药铺也不在少数。
两人选了个最大的走进去,边粹祝问当值的伙计:“收不收药草?”
伙计将手里的活儿放下:“收,先生有什么?”
白两金将书箱中对的药草拿给他看,伙计看了看,笑着将药草推回来:“抱歉,这些药材本店暂且不缺,您上别处试试?”
白两金问:“缺哪样?”
“虎耳、卷柏……”伙计一个一个地说名字。
边粹祝倚在柜台上,瞧着见白两金微微低头,小声插了句口:“怎么了?”
这话是问白两金的,伙计却替他答了:“这些药材多长在悬崖峭壁,极难采摘,所以总是缺,但价格也高啊,不过,有几样好找,两位可明早趁早采了来卖,远志、黄芪、白茯苓……”
“归脾汤。”
“对嘞,就是制归脾汤的药材。您真厉害,我这还没说完呢,您就知道了。最近来买这服药的人变多了,老是不够卖的,药材也紧俏得很。”
白两金又不说话了,边粹祝转头问伙计:“这药是治什么的?怎么这么多人吃这个?”
“归脾汤有养血安神,补心益脾之效,主治发热体倦,失眠少食。”伙计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学那老夫子模样。
“奥~”边粹祝笑,一副恍然大悟般地点头,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听懂。
人说的话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能听懂,两个字两个字的也不在话下,三个字三个字的也能努努力,可四个字四个字的真难为人。
但不耽误他打听。
“这么多人,都发一个病,不会传染吧。”
“哈哈,怎么会,只是最近镇上风气不正罢了。”
“什么风气?”
“您待上几天就知道了,我嘴笨,说也说不明白。”
伙计眼神躲闪打哈哈,边粹祝已然明了,往下的话不是不可说,而是不可对女子说。
这可真好,他正想着去哪里补补呢,风气不正,自然有带头的了。
边粹祝拉着白两金出了医馆,走得稍远些问他:“他说什么意思?归脾汤是治什么的?”
白两金道:“体虚神衰。”
…………
多余问你。我要是能听懂四个字的,还用你再用四个字去解释他的四个字?
“咱们也一起走了一段时间了,对彼此是不是也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
不知道白两金对他明白多少,但边粹祝至少已经明白,是不是的问题,他不回答就是“是”的意思。
“那你有没有意识到,我是个白丁呢?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完全没听懂,我只是在装懂。”
“哦。”
白两金答应了一声,边粹祝等着他接着往下说,等得望眼欲穿,火气渐长,终于是服了,又说了一遍:“归脾汤是治什么的?用简单的话告诉我。”
这家伙的脑袋是只能处理听到的最近的一句话吗?!木头都能根据阳面还是阴面长不一样的年轮!
“过度劳累,没有精神,没有气血。”
白两金张张嘴又闭上,想一会儿说一句,一顿一顿的。边粹祝看着他,越来越有点憋不住笑,总将白两金脸上的小痣看成是一对小黑眼睛,随着嘴在说话,小眼睛也一动一动的,散发着一种不太聪明的样子。
太好笑了,气都消了。
边粹祝只好扭过过头去不看他,盯着墙壁问:“我明白了。没力气逛青楼是不是就得喝它?”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不谋而合地对女子隐瞒某种场合之时,所带着的一丝欲盖弥彰的轻蔑与调戏,那这个地方,一定是男子用来寻欢作乐的场所。伙计所说的“风气不正”,也正好做了他表情的佐证。
边粹祝一进来就打听这边的风土人情,可问来问去,这万坡镇竟然是少有的太平地界,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勤政爱民,商贾乐善好施,简直是人间桃源。
这下子倒叫边粹祝有点出师无名了。
谁想刚饿了,就有人送饭来。不贪污的官员动不得,不黑心的商贾拿不得,那这嫖资不如送给他当买饭钱。
“最好之后喝。”
“懂了。”边粹祝已有了主意,“去其他药铺试试吗?”
白两金点头,两人又在其他药铺走了一遭,总算有个识货的,给白两金做的药丸付了账,两人能在小摊上买两个包子。
白两金寻了一处角落支起了他的看病摊子,边粹祝则在后边哼着歌扑粉,他已是一身女子装扮,只见他这捏捏那碰碰,原本寡淡清纯的脸变得甜腻明媚,满意之后拉前面的白两金回头:“你瞧!”
“你?”
“我要出去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别动。待会儿我就回来。”
白两金目送着他走进人群,直至声音没了才正回头来。
边粹祝从怀中拿出一枚手帕,系在脸上当遮面,走近一家秦楼楚馆,绕到后面攀上去,从开着的窗户翻进去,正巧是一位姑娘的房间,他仔细地翻开妆奁,取了一张红纸抿了一下,又取了些香粉撒在身上,趁无人注意混进其中,装作这里的姑娘,假装接待客人,摸走他们身上的金银。
不消片刻,已是盆满钵满。敷衍走最后一个,边粹祝顺着地方原路返回,趁四下无人又改头换面,将明艳的眉眼抹去了。
白两金那个木头脑袋,不知道若是当着他的面偷钱,会是什么反应?算了吧,还得靠他传我医术,不能给他留下坏印象。
边粹祝边走边想,忽听得楼上传来哀怨之声,似一阵小雨洒落人心上,叫人不由得驻足。抬头一看,只见一女子倚靠窗边,手持一柄书卷,哀哀念诗。
消瘦的身形,缱绻的头发,青得发白的衣衫将人笼作一把随意搁置的玉如意。
边粹祝瞪大了眼睛,要将她的一丝一毫记在心里,真好看,下次他要也扮作如此模样。
忽给人撞了个踉跄,错了几步才站稳,再抬头时,美人已经离开了。
这人撞了人,自己也被撞翻在地,可既不道歉,也不看人,爬起来就走。
边粹祝有心理论,可看他眼下乌青,弱不禁风的模样,又着急去找那玉如意一般的美人,便也放过了他,想寻上去偷偷再看一眼。
窗上有框,进不去,边粹祝便想往里看一眼,那美人还在不在。
“你!”
美人正巧看见探出身子的边粹祝,惊叫出声,“你怎么在那,太危险了,你,你快离开。”
边粹祝看见了美人的别样表情,已然满足,笑道:“你真漂亮,我想再看你一眼,所以爬了上来,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美人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连忙跑到窗边道:“你别再靠近这里了,也别想着进来,这不是好地方,小心点。不要觉得这里漂亮,华丽,就想走进来。你答应我。”
边粹祝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把自己当做是想来这里讨生活的了,笑得更灿烂,想让她放心:“知道啦,你这么漂亮,心地还好,会有好报的。”
“砰砰”忽然两声极大的拍门声,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付蓠!你开门,我有东西给你看。”
美人惊得回头,一叠声地催促他走,眼看着他落了地走开,才从小窗前消失。
边粹祝心情好极了,蹦出一个念头来,他要去和白两金商量,玩一个既好玩又赚钱的游戏。
步伐轻快地蹦到了医摊前,意料之中的寥寥无人,白两金和离开时一样。
边粹祝佯装虚弱,柔柔地走到白两金的摊位前坐下,细声细语:“请问~您是大夫吗?”
白两金点头。
嘿,他一点没发现!
“那,您能给我看看吗?我头痛~心也痛~整天昏昏沉沉的,好不舒服哦~”边粹祝抚着额头,微微摇晃,几欲昏倒。
白两金示意他将手放在靠垫上,手刚搭上脉,边粹祝拿着帕子的手就顺着他的衣袖摸进去,手依次一指一点,娇滴滴地问:“大夫,我这是怎么啦?还有得治吗?我,我还没嫁人呢。”
边粹祝都将他的袖子抹上去一截了,他还不动,在那认真号脉。不是,难道他是一点都没遇到借机吃豆腐的人吗?
边粹祝手指在他脉搏上画圈,笑着看他那越号越严肃的下半张脸。
“怎么,号出什么了吗?大~夫~”
“你是?”
边粹祝将他袖子拉下来,又拍了一下,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拄在摊上:“是我啦?”
“边粹……”
“哎!我现在叫边翠翠,记住了。还有,再有人趁着号脉动手动脚,你也该动手动脚揍人了。我难道是你第一个病人?”
嗯,不回答,就是是。
边粹祝可不能说自己已经“街上君子”借来了足够的银钱,只装出一副失望辛苦的样子来说:“我也没赚到,看来只能找个犄角旮旯过一宿了。”
白两金低头,默了一会儿,将面前的一摊一一收进书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