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是燕北堂的声音,郑南槐的步子不可抑制地停了一瞬,但下一刻那拽着他的玄鸟就捂着脑袋跌到地上,他心下一跳,忙伸手去扶,但那玄鸟周身发软,试了几下都稳不住身形,甚至眨眼间就变回了原形。
她双翅紧紧合拢,眼睛也半阖着,一整只鸟陷入了木僵的状态,郑南槐只得抱起她放到就近的一颗血樟树下,血樟既能压制鬼气,想来离树近些兴许会好受点。
在此期间,那裹挟着鬼气和另一股让郑南槐越发难受的气浪仍在绵延不断地卷来,郑南槐压下心头那股心悸,取出一枚定海锥将这玄鸟罩进了结界之中,方才她已激活了令牌中的铭文,青跃宫的玄鸟必然很快就会赶来。
在那之前,他要先去确保燕北堂的身份和腾龙印的存在不被她们察觉。
他并不知道燕北堂到底被关在了哪里,但却可以循着痛意越发明显的方向走去,似是受到如此强烈的鬼气的刺激,那些血樟斑驳树皮上竟缓缓淌下如鲜血一般的汁液,同时散发出略带刺鼻的香脂味。
这气味漫入鼻腔,郑南槐只觉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模糊起来,体内本就疯狂流转的灵气如一把烧得正旺的烈火又被浇了一瓢热油,他心口一痛,喉中漫上一股热意,来不及反应便喷出一小口血雾,若非手上仍握着破幽借以稳住身体,他恐怕要就此脱力倒地。
浑身从经脉血肉深处蔓延开来的细密刺痛叫郑南槐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中前行,可他心底又喃喃地提醒自己,越是痛苦,就证明他离燕北堂越近。
四肢百骸中似要连心的剧痛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郑南槐疼得都有些麻木,好几次都需要扶着血樟树身缓上一下才能攒起力气继续朝前走去,手上沾满的也不知到底是血樟汁液还是自己吐出的血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郑南槐眼前重影的血樟林里似乎出现了一个盘坐在地的人影,郑南槐原本都有些涣散的神智登时回笼许多,忙加快了脚步,待总算看清那人影的面目时心下一喜,喉中却又是泛上一口腥甜。
他抬手遮住自己溢出鲜血的嘴角,又朝前迈了两步,燕北堂此刻面带痛苦之色,眼皮下的眼睛不断转动,而他身前竟浮着一枚将尖端直直对着胸口的腾龙印!
心头那股猜测得以验证,郑南槐看到那团将燕北堂紧紧包裹起来的黑色鬼气,以及燕北堂头顶那道初具人形的黑影,以及地上被撕扯得东零西落的阵旗和残缺的阵图,便将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猜了个大概——
想不到这红河谷里竟有一枚腾龙印,且看它形态,还未曾被别的什么灵材包裹起来,直接是雕作莲花白玉钉的本真模样,眼下这个局面,应该是这枚腾龙印感知到了燕北堂体内那另外几枚的存在,本欲像之前那几枚腾龙印直接遁入燕北堂体内,但玄冥不愿再多一枚腾龙印来克制自己有所反应。
但这抵抗的鬼气反倒激发了这些腾龙印,两相对抗下谁也不肯落了下风,所以燕北堂现下的情况……想来和当时在回清阁的石室内差不多,思及此处,郑南槐拧着眉,他得快点打断这两股力量的角力才行。
握紧手中剑柄,郑南槐盯着那枚腾龙印和上空那团狰狞的黑影,他体内带着鬼仙血脉,要想控制住腾龙印让它暂时避其锋芒的可能性不大,恐怕还是得从玄冥那边下手才行。
心思百转间,他忽地想到一个法子。
周身各处爆开的剧痛已不再能影响到郑南槐的心智,只是他的视野越发模糊,低下头摸索了片刻才抓住腰上的铃铛,先前搭桥,他还没来得及撤掉铃铛上的铭文,眼下倒是派上了用处。
他挤出点灵气,唤醒了铃铛中的搭桥术法,仅仅如此,也感到浑身一阵剧痛,汇聚至左胸骤然炸裂开来,疼痛之下一口滚烫的血雾脱口而出,甚至喷洒在了铃铛上头。
眼前一阵昏黑,郑南槐只来得及看到铃铛登时灵光大作飞入了那黑影之中,紧接着便觉浑身一软,但预料之中摔到地上的闷痛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是喉咙似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窒息带来的闷胀难受让他重又费力睁眼,却见到玄冥正面目狰狞地死死掐着他。
“……放……放、开我!”郑南槐脑中一瞬清明,意识到搭桥竟已然成功,玄冥的神魂被他暂时困在了这桥中,那他现下也是神魂状态,万一被玄冥在此勒死,可真要陨落了。
但玄冥对他艰难的嘶哑喊叫恍若未闻,只是一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郑南槐竟有种要被他掐断喉咙的濒死惶恐,只能用力地去掰玄冥的手指,眼前的一切都已弥漫出浅浅的血色。
玄冥那双血红的罪业瞳里倒映出他被掐得红紫的痛苦面庞,这模样似乎触动了玄冥的记忆,他竟扭曲地勾起唇角,齿间挤出一句话来:
“你跟你娘真像……”
这句话如一泼凉水,让郑南槐逐渐失力涣散的身躯重又挤出一点神智来,他死死瞪着玄冥的脸。
“你们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在这种地方也能有一枚腾龙印等着你们……原本那七枚就让我翻不得身……再来一枚,岂不是要叫我魂飞魄散?!”
他阴沉地说着,手下越发用力。
“你……你活该!”郑南槐强撑着一口气,“换做、我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