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霜爽快答应,还问想不想试试别的。对方丢过来几个北方不常见的早茶菜式,他也丧了智没看出端倪。
韩清霜住在南校区的职工宿舍,那是杨家的房子,紫鹊楼是他平日吃早餐的地方。那日片羽哭惨叫饿,韩清霜顺手就打包了一份,还鬼机灵地换了餐盒和包装袋,万万想不到败露在一盒小小的辣酱上。
紫鹊楼是南校区的食堂,也是一家正宗的粤菜馆,正宗到从主厨到打下手的学徒都是从广东精挑细选招来的,皆因原来的老校长是广东人,吃不惯北方口味。
紫鹊楼的菜色看名字平平无奇,稍微上档次的粤菜都有,可只要是挑嘴的,一口汤就能吃出他的区别。
那日一笼流沙奶黄包,□□绵软微甜,入口即化。金黄馅料甜而不腻,咸蛋黄绵密起沙,腻而不腥,唇齿留香。这放在广东也是上品,更何况是在粤菜做不好的北方。严澄算是半个广东人,儿时在广州上学,定居北京后常去紫鹊楼找找家乡的味道,这家他是吃一口就知道。
第二日一早。
两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埋伏在教学楼楼下的草丛里喂蚊子,目测心智加一块也就十岁。
大约是神经病也传染,严澄也不理解自己的行为。
清晨的校园人流熙攘,偶有自行车穿行。乱哄哄之间,那个人却是亮眼,清瘦的青年匆匆穿过人群时凌鹊羽已经认出了他。
是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莫非是心心念念的原因?
凌鹊羽压低了身体,他紧张得脊背冒汗,心脏就像要蹦出来。从草缝间凝视出去,他是一个个子不太高、身材偏瘦的男孩子,尽管大大的渔夫帽和黑口罩完全遮挡了他的脸,也掩不住一阵书香的贵气。
青年穿了一身宽松装束,他不像凌鹊羽往日交往过的男人般健硕,小身板挂不住宽大的衬衫,奔跑中布料摇曳,窄腰翘臀仍是虚晃地展露。他并不符合凌鹊羽以往的审美喜好,但一抹淡红仍霸道地漫上他的耳尖。
严澄小声问道:“你不去打招呼?”
凌鹊羽压不住乱蹦的心跳,也止不住狂喜的兴奋,但他尽力冷静回答,声都是颤的。
“不了,他会跑的。”
只见青年把一个大纸袋放在保安办公室窗外就飞快地跑走,凌鹊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只觉他脚步轻盈,似乎不是跑远了,而是蹦蹦跳跳跑进了自己的心里。
过了许久,蚊子是乌央乌央,凌鹊羽仍是一动不动地趴着。
严澄侧头瞧着他憨笑犯愣,一巴掌扇他背上说:“醒醒啊绝症病人,人都看不到了,我们还得蹲多久呀?”
“澄哥,我完了。”
凌鹊羽仍然僵在那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小白消失的方向。
“你是今天完的吗?我看你早就没魂了。”严澄站起身说,“你不去拿我去了啊,要迟到了。”
“我去我去,那是给我的。”凌鹊羽见严澄起身也赶紧站起来,快步走向保安办公室。
打开袋子,里面除了凌鹊羽要的炸面拉肠、艇仔粥和三酱肠粉,还有牛肉球、白灼生菜、水果拼盘和普洱茶。
“嚯,您这宝贝是有点意思,”跟过来的严澄也伸着脖子看,“我昨天随口说完也在想,三个淀粉会不会有点奇怪,他倒是细心,给你搭配得营养均衡。”
菜式是严澄给他出的主意,要了三样北方一般粤菜馆没有的,这一来,他们更笃定小白这饭是在紫鹊楼买的了。
铺在餐盒上的是一张熟宣,淡金底纹上一行端庄汉隶。
——早餐钱不用给了,要是发现什么好看的石头就留给我吧。
若说字如其人,他笔锋刚劲有力,回旋处带着一丝柔,尾勾却又气宇不凡,通体是沉着素雅。落印单字一个白,刀笔的意趣高级,像是大师手笔。
他,确实和想象的不一样,曾以为他不肯露面是因为外形自卑,如今单凭这一手好字,这讲究的暗花底纹,还有那一身盖都盖不住的优雅气质。
这可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好到他头一回有了高攀不上的感觉。
换言之,他不是自卑,他也许是真的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