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连夜飞到那座旅游城市,奔波了一天,像大海捞针。陈落的电话也杳无音讯,直至关机。
晚上,接到父亲电话:“落落和陈工回来了。”
陈叔叔比较幸运,只伤了腿,但周阿姨坐的位置受损严重,送医时候已经不治。
她应该是得知了母亲的噩耗,才给他打电话的。
那个时候,她在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夜里,有多绝望,多么想听见他的声音。而他甚至无法猜测,她要对他说些什么,而他,又能回些什么。
只可惜,他在那一年的最后一个小时,没有接到她的5个电话,而零点钟声敲响,所有人都欢庆新年到来。
之后,她再也没有尝试。
她已经不再对他报有任何希望。
从此,陈落再也没有给他打过任何一个电话。
她不接他的电话,不通过他的微信加好友请求。
他试图通过Q-Q联系她,发现她头像已经变成了一片白。
点开个人资料,Q名是“此号已不用,谢谢”。
他给她设了备注,因此一直没有发现。
他们,像风刮走的两颗种子,就此落在世界的两端。
生根发芽。
那日,他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似乎是茉莉味道,竟有片刻失神。
四年半了,他没近处看过她。
小时候的她爱用六神沐浴露,一股药味。
一头嚣张自来卷,像只莽撞波斯猫。
可她现在是一头顺直的乌黑长发。
她真的变了。
因此,他竟然一时冲动,说出了要她请吃饭。
中邪了一样。
她明明,就只是他曾经的邻居小朋友。
又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
一缕月光照射在车窗上。
摇下窗。什么被吹了进来,落在他的肩上,是一片卷曲的枯叶。
这才六月底,就有枯叶了吗?
也是,世间有荣就有枯,叶子和叶子尚且无法相通,又何况人类。
他在C城有套房子,地段不错,是考上大学时父母给他买的,本来要付全款,但他坚持要按揭,自己还。
当时母亲还嘲笑他,好大的口气!
但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以破纪录的分数考过法考,自己执业。
按揭款毫无压力,早早把首付款跟两年的按揭也还给了父亲,父亲摇头:“好吧,就存起来你结婚用。”
结婚?这个词太遥远了。
谁能受得了他。
那套房子离律所近一点,但今晚,他还是准备回C大。
博士宿舍是两人合用两室一厅,室友是个计算机系的博士,叫贺诞,忙起来昏天黑地,屋里满是空的可乐瓶和外卖盒,运动鞋丢得到处都是,公共空间着实卫生状况一般。
他是有洁癖的,有时候就顺手给他收了,这位贺诞老哥倒也不客气,还天天盛情邀请他一起看B站的最新番剧。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他很想说,但心里又有几分羡慕,可能人生没有遭遇过真正的伤痛,才能如此孩子气吧。
路过一家快打烊的小店,骤然心一动,走了进去。
橱窗角落里还余下一个孤零零的小蛋糕,好像在等人,却等不到。
虽然看起来味道并不是太好,但他还是决定买下:“我要这个。”
老板娘看见他两眼有点发亮:“好嘞,要不要写小卡片啊?”
“不用。”他下意识地说,但又想起什么,沉吟了一会儿,“要一个吧。”
“写什么名字?”
“……陈落。”很小声。
“什么罗?再说一遍?”
“陈,耳东陈,落,草字头下面一个洛阳的落。”
他清清楚楚地念了出来,舌尖竟有点生涩而委屈的辗转。
“名字还蛮好听,祝福语写什么?”
“写——如果时间能倒回四年半之前的大年夜。”
老板娘一脸懵逼。
许忻说出口心里倒是坦然了:“怎么,字太多了写不了?”
“那倒也不是哈。”老板娘笑了笑,“还真是很少见这样写的诶……”
眼底偷偷浮起一丝酸涩。
四年半了,他从未说出过这句话,甚至在手机上每次想打出来的时候,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说有什么用呢?
事后的追悔是最无用的东西。况且,即使时间倒回,他们也早不如之前般熟悉了,她给他打的这5个电话,也许只是瞬间的冲动。
其实,他不能给她解决任何问题,他无法让她的母亲不离开。
什么用也没有。
他是个废物。
老板娘恋恋不舍地目送修长挺拔的身影提着粉红色纸袋走了出去:“今天碰到的顾客都好有意思哦。”
“咋地了?”老板从储藏间走了出来。
“你还记得一个小时前有个女孩子过来买蛋糕不?”
“知道,不搞得咱们店一股子酒味吗?一小姑娘喝那么多酒,咋没人管管?”
“她想了半天,我都不耐烦了,她才说,写‘谢谢你在新年第一天给我打了十个电话,再见。’”
老板默然……
“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
“哎,你说他俩会不会认识啊,这写的东西好像有点像咧……”
“你网上看小说看多了吧,快打扫卫生,困死了回家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