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华看到是杨珺开的门后,面上的怒意都隐去了大半分,徒留下有些尴尬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
她张了张口,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上。
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只留下探究的眸子偏了偏,朝自家小姐的身后看去。芸华还觉得自己聪明,这小动作定不会被小姐发现。
不过视线果然好了几分,屋里的大致情况芸华也能看个透彻。
杨珺淡淡一笑,随手将门开得更大了些,好让芸华能看到半个身子都倚靠在床榻上的谢浔,她低声道:“莫要着急,等我将这边安排妥当,定能准时回家。”,说完还不忘朝芸华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回杨府。
可芸华哪里肯离开,只能在自家小姐的威逼利诱下,继续朝着方才来时的小亭子走去了。
她边走还边愤恨地想着,从没见小姐对谁这么上心,如今怎么对救过她的人这般与众不同,不过这样的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过了一遍便消失了。
毕竟也是过了命的交情,他又怎么忍心放任不管。
方才她透过小姐半开着的门,依稀看到那孩子的模样,说到底也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想必小姐定是将他视作弟弟。
对!芸华一拍手,愈发觉得小姐把他看做弟弟了。
这样想来,她反倒能理解小姐的做法了。
这个孩子这般可怜,还拼尽全力救了小姐,所以她这般待那个孩子也是应当的。
更何况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他能将小姐如何?这般想着,芸华脚下的步子更欢快了几分。
嘴角都忍不住掀了起来,芸华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慧至极。
杨珺看着芸华欢快的背影,心下便懂了几分,芸华定是看到了谢浔那副凄惨的模样,开始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的怜惜。
想到这里,杨珺又回过头去看榻上的谢浔,之见他低着脑袋,瘦瘦小小的,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却看起来十分苍白。就如同一幅残缺了的山水画,无力地诠释着它所要表达的意境。
奈何画已不全,又有几人能看懂其中之含义!
这次进屋,杨珺将门给关了个严严实实,彼时地上的泥水脚印早已干涸,她想了许久,还是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
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杨珺不会被谢浔的情绪给带着走了。
她往榻前走了几步,而后一针见血道:“谢浔,你为何要走?”
杨珺敛起眉眼中的疼惜,柔着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想说,那便不说了,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是身体还未痊愈,还是要好好养上一阵子,不然等以后老了定是要留下病根的。”
话一说完,杨珺又拢起了眉心,心中喟叹道‘他好像没有年老的时候。’
史书上记载,奸臣谢浔于淳观四十七年去世,享年不过短短的二十七载。
想到此处,杨珺便又不开心了几分,不过她没有表现在面容上,而是移开了眸子,看向窗外的柳树上了。
夏日的风太过灼热,刺目的阳光照耀在柳枝上,波光粼粼的树叶散发着轻柔的闪光,却盖不住杨珺眉眼间的愁思。
谢浔没有抬头,而是静静地听着杨珺说话,直到过了很久,他还在等她的下一句话时,才发现杨珺早已神游在窗外了。
可他心底的颤动却丝毫没有停歇。
原来,也会有一个人这般关心他,这是谢浔很多年都不曾触及过的温暖。
他悄悄地抬起了头,趁着杨珺不注意飞快地偷看了她一眼,不过只堪堪看到了杨珺的侧颜。
长睫连成一片,却遮不住她眸中的片刻光亮,再往下便是秀气的鼻尖,而后是被风吹乱的发丝。
谢浔不敢多看,他生怕自己的目光太过低贱,会亵渎到了这个如神明一般的女子。
随后他便又低下了头,缄默了起来。
各怀心思的二人竟然能看着窗外的同一颗树,说来也算是稀奇。
杨珺看了很久,都不曾等来谢浔的一句话,想来他是不会继续解释了。
不过也好,杨珺也不想知晓太多,毕竟她于谢浔而言不过是一个匆匆相遇的过客,只是萍水相逢,定不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样就很好,于她,于谢浔都是极好的。
杨珺没有继续停留下去,她也没有打算将桌子上收拾好的包袱带走,毕竟她来时所带来的这些,都是带给谢浔的。
她站起身来叮嘱道:“安心养伤,等伤好以后,来杨府吧。”,余下的话她没有多说,可她相信谢浔能听懂她没有说完的话。
而后便是一阵脚步声走过,待谢浔再抬起眸子时,杨珺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依稀能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睛里。
等到再回神时,只余下一个整理妥帖的包袱横放在桌子上,那是杨珺曾经来过的证明。
谢浔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生出旁的不该有的念头。
他脱了脚上的草鞋,慢慢地躺在了榻上,而后便猛地掀开堆叠在一旁的棉被,盖过了自己的头顶。
其实方才,他差一点就要把想法告诉杨珺了,可话到嘴边之后,他又默默地隐去了这个念头。
不为什么,只是他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