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谢浔两只手都撑在地面上,发力之后,整个人都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地上。而后便是慢慢扶着墙,身子随着动作开始上移,直到他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之后,那一双等待已久的双手才托住了谢浔的手心。
杨珺等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谢浔会放弃时,她才等到谢浔站起来。
一双含着湿意的手心紧紧攥住谢浔沾了泥土的手掌,他垂了垂眸子,隐去了眼中的雀跃,低声道:“姐姐,脏。”
是手脏还是他这个人?
谢浔不知该如何说出来,可他下意识地觉得杨珺与自己不同,不该沾染到自己身上的尘垢。
可他又实在贪恋这片刻的温暖,便装腔地提醒了一番。
若是杨珺不撒手,他定是要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糊弄过去。
这般想着,他便轻轻地笑了起来,浅薄的唇畔微微上扬,连带着那颗细小的痣都含着丝丝缕缕的温柔,荡漾在他的嘴角。
不过杨珺没有发现谢浔的举动,而是一门心思地扑在了谢浔的身上,哪里有空注意他被发丝掩盖下的嘴角,和那意味不明的浅笑。
她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话一说出口,便暗自抱怨自己又说错了话,她偷偷打量了谢浔一眼,见他半阖着眸子,显然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哪里还有半点多余的体力来应付杨珺问出的废话。
她没有继续问话,而是任凭谢浔将脑袋依靠在她的肩膀上。
虽然有些太过亲昵,可杨珺是看在他病了的份上,倘若放在平时,她可不会心软。
杨珺这般想着,她脚下的步子可是迈地稳稳当当地,直到将虚弱的谢浔扶到榻上,便松开了。
而后,她看着谢浔缓慢的动作,提醒道:“伤好了,便来杨府吧。”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开始问道:“姐姐的家人不介意吗?”
杨珺听后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一句话绿茶味道颇为浓重,而后便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不过是救了一个乞儿,杨府还不至于教养不起。”,杨珺移开了相交的视线,有些心虚,可她面上端着严肃的样子,显然是对自己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谢浔闻言睁大了瞳孔,有些震惊,又觉得面上挂着不堪。
难道自己在她的眼中就是这样的人?他又弱弱地试探道:“在姐姐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单薄的身体稍微有些弯曲,他眸中的光亮似被风给吹散了,一举一动都像是被精心设计过的那样,透露着脆弱又清冷的破碎感。
空气在四周静默的流转着,杨珺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认真道:“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你的眼中是什么人。”
而后便是长久的停顿,杨珺看着谢浔的脸色慢慢变为凝重,又道:“谢浔,只有你才能让你自己不再受人欺辱。”
“杨府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往上爬的基石,至于我们如何看待你,与你自己没有半分的关系。我会提前把这些顾虑,一一解决。”
杨珺说完这些后,便开始转过身去将桌面上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收拾妥帖了,显然是不想看到谢浔动容的神色,更何况方才那一番话不过是她用来让谢浔放下芥蒂的说辞。
而倚靠在榻上的谢浔就这般直视着杨珺忙碌的背影,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流露出什么,却被他自己给掩了下去。
可心底的颤动是不能被忽视的,在的他心里他是怎么样的人人?
谢浔从来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每天都会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忙碌,不过也会有一些闲暇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在干什么?
太过久远的事了,谢浔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许他在某个无名巷子里漫无目的地看着来来往往走过的人。
在他们的眼中,谢浔又和街边乞讨的乞丐有什么两样,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心,又想起杨珺手心的温度,忽然有些嫌弃自己的不堪。
可他脑海中又回荡着杨珺说过的话,‘重要的不是他们怎么想,而是自己怎么看待自己。’
所以,他该如何看待自己呢?
谢浔怔愣地看了很久,依旧没有想出个头绪。
再回神时,他依旧是那个时而不畏生死,时而又柔弱不堪的谢浔,哪里还有方才茫然的神情。
紧闭的房门被用力地敲了很久,凌乱却又不带任何的章法,反倒将杨珺给吓了一跳。
她猛地从桌前回过头,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可她心中的惊吓还没有消散,紧绷着的神经使得她开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你是……”,话还未说完,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杨珺的眼里,来人是芸华。
她在亭下等了许久,久到都日上三竿了,也没见到自家小姐从房中出来,而且就在方才,她亲眼看见杨珺被一个瘦弱的男子给拉了进去。
越往细处想,她越是担忧了起来。
生怕那个人对自家小姐不利,污了小姐的名声。
她又如何不晓得名声的重要性呢,想到这里,芸华便大踏着步伐走了过来。
可她没有想到,前来开门的人竟然是自家小姐。
里面的人为何不出来?思及此,芸华探着脑袋便里面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