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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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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同学?”

沈初月正要背起的包又放回位置上,向女孩走过去。

女孩忍着泪,右手扣在门栏边,另一只手迟迟被别在身后,本是黑色的裤子上隐隐约约有痕迹,背后的白衣角沾上几丝红。

沈初月一下就明白了。

她从抽屉中取出一片单独包装的卫生巾。

“向同学,小月老师在呢。”沈初月捏捏她发颤的肩膀,勾起女孩的手指,细声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去洗手间处理好不好?”

前几周学校里确实开展了青春期讲座,只是少女自卑,所有的秘密都难以启齿。

向同学扭了扭额头的刘海,遮盖住了一小片的青春痘。

办公室的卫生间内,沈初月在女孩的面前撕下包装,细声教导使用卫生巾。

沈初月突然觉得自己好笑,活了二十二年,所有的生理知识都在书本上,在网络上,在邱霜意的话中一点一点积累。

现在她身为没有实践经验的老师,只能以纯知识理论来言传身教。

沈初月垂眼,梨涡浅淡凹陷,温柔叮嘱道:“向同学,以后每个月都会像今天一样,不用慌乱紧张,这都是很正常的。”

“生理期内经量不要吃太生冷和辛辣的食物。”

最后她帮女孩用纸巾擦去身后裤面上的明显痕迹,简单清理完毕后,沈初月又找来透明的塑料袋,装了三四包公益活动提供的日用夜用卫生巾。

沈初月想要为她整理碎发,而当碰触到额头时,女孩又下意识用手遮住了刘海,耳根微微红润。

“向同学,如果有难受或不方便的地方,随时可以和老师说。”

沈初月先是愣了几秒,随后淡然一笑,将塑料袋递给她,随后从茶几边取出一次性杯子,倒了一勺红糖粉,用热水泡开。

“向同学,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吧,等等不难受了老师再送你回去。”

沈初月将自己的薄外套铺在木凳上,隔绝了表面瘆人的凉感。

女孩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她牵着女孩安然坐下,女孩低着头,指腹轻摩纸杯的温热,红糖水的氤氲轻轻弥散。

“小月老师……”女孩红着脸,心尖仿若被重锤戾然敲打,害怕自己脏了老师的外套,起身时又被沈初月拍拍肩膀。

沈初月安慰她说这清洗不难,又嘱咐她沾染上血渍的衣物用温水洗涤,轻微揉搓,也要注意通风晾干。

“对了向同学……”沈初月总觉得面对青春期的女孩,总是有说不完的牵挂。

可她最后几个字音还未落地时,女孩露出盈盈的礼貌笑容。

“小月老师,您可以叫我的名字。”

“峥嵘。”

向峥嵘开口,清秀的眉眼峙耸成小小的山峦,平静而庄严:“我叫向峥嵘。”

峥嵘。

是高峰耸立,又是人生苦短却不枉岁月。

是天地辽阔,此生高远。

沈初月眼里闪起熠熠的光,感慨这个名字庄重,唇瓣细声反复三次,细细品味:“很好听。”

“是吗……”

向峥嵘从未被人夸过名字,她瞪大眼睛,好几秒才缓过神来。

她小腹还是会有细微的坠痛,但她也分不清到底怎么形容这种疼。

最后向峥嵘的声音被融在了红糖水中:“可我家人说以为我是个男生,才取的是男生名。”

沈初月想要拉近一些距离,正想要开口唤一声“阿嵘”,缓缓又发现不应该。

这个名字大气磅礴,根本不需要被任何软语修饰。

女人的野心勃勃,掌握生活主权,力量注定响彻天地之间。

“向峥嵘,这个名字属于你,属于身为女孩的你。”

沈初月起身,从包中取出一把梳子,勾起向峥嵘有些凌乱的秀发,细心为她打理。

手法轻缓温柔,梳齿滑过女孩的秀发,也会有几次打结,但最后都能梳理顺畅。

“女孩也可以成为大山,成为巍峨的,为更多女性依傍的大山。”

“让那些看不起女人的生物去画地为牢自困囹圄吧,高山无法被企及。”

沈初月垂头凝望这孩子,才十几岁开头,额头会有莫名其妙冒出的青春痘,而清澈的双眸里,蕴出无数可能的美好幻想。

许久,沈初月用皮筋给向峥嵘扎了一个简单的单辫麻花,走到她面前时,双手扣在女孩的肩膀上。

沈初月目光内敛含蓄,格外轻柔,唇瓣碰触,流露出的字句却坚韧执着。

“峥嵘啊,你会出人头地的。”

——

今夜月明星稀,秋风里也夹杂几丝冷感。

沈初月陪着向峥嵘走了一段路,快要到学生宿舍。

山城的教育资源落后,为了给偏远的留守孩子一些方便,用旧教室改造成学生宿舍,十几张双铺铁床就算是一间宿舍。

住宿生里大多是低年级女孩,与向峥嵘一样十几岁年纪的女孩不多,沈初月不敢细想其中的原因。

但白天的课堂中,那些十几岁的女孩又背着书包,在教室里认真听讲。

沈初月总会在走廊间巡逻,透过窗户注视孩子的模样,心里的担忧终于缓缓放下。

距离学生宿舍还有一些距离,沈初月牵着她的手,小声问:“还难受吗?”

“不会了。”

向峥嵘摇摇头,手中装着卫生巾的透明塑料袋晃动着。

随后孩子突发奇想,抬头问她:“小月老师,你说一个女人没有子宫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沈初月此刻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到奇怪,也没有觉得变扭:“不会死的。”

小姑娘不理解,想要表示自己的疑惑,可只怪童言无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挑拨一般:“您又没有经历过,您怎么会这么肯定呢?”

沈初月牵着她,小女孩的手和她所想的不同,充满了老茧和死皮。

她真想要希望这孩子的天真与好奇不要被世俗抹得一干二净。

沈初月抬头凝望夜空快要出神,夜早入秋,已经听不见蝉鸣声了。

最后她放慢语速,仿佛一眼望穿所谓的人生苦痛。

“峥嵘,这世界上在一些人眼里正常不过的现象,却在另一些人身上成为了无妄之灾。”

“我给你讲个真实故事吧。”

沈初月凝望着落叶飘下,路灯恍惚。

一脚踩碎落叶,还会有清脆的响声。

“我曾经在医院里的妇科见过一个女孩,她与我所想的病症不同。她没有子宫,却有阴//道,发现出血,本以为是炎症。可后来再进一步检查,是血液出了问题。”

那时候的沈初月不过就比现在的向峥嵘多了三四岁,却感受着与同龄女孩的悲痛,共同淋了一场大雨。

医院里最不值钱的,是各种各样的眼泪。

当年在医院的同一站电梯里,绝望与明媚被不公平地揉在一起。

那个母亲正抽泣给家人打电话,挣扎询问到底什么是血液检查的指标,而她牵着的女孩,杏眼温柔,呆愣看着独自被挤在电梯角落的沈初月。

女孩微微侧出身,空出一小点距离,单手招呼沈初月往内站点,以免站不稳摔了。

记忆的疼痛不由分说,晚风吹在脸上,也会有细细的刺疼。

沈初月牵住峥嵘的手在不经意间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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