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历五年,十一月冬。
天光初开,光线并不明亮,房间内燃着碳,外面的寒鸦叫声嘶哑。
“嗯……”
床榻上的人发出一声嘤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见坐在床边的身影。
男人背对着他,透过不太清晰的光线还可以模糊看见他背上昨夜自己留下的抓痕。
床榻间的人从被褥间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明艳冶丽的脸。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嗓音中带着缱绻缠绵:“起这么早啊,指挥使,还真是辛苦呢。”
一个尾音被他拉得又绵又长,有种说不来的甜蜜。
裴映雪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乍一眼看上去满眼深情,眼睛黑白分明似醉非醉。
当他笑吟吟地望着你时,里面一片深情,像是能够将人溺毙一般。
牧时澜偏头看着床上的人。
年轻的男人趴在床上,撑着脸望着自己,寝衣的领口大敞,昨夜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在雪白的皮肉上格外的显眼。
牧时澜眼底有晦暗不明的光沉淀下去。
他抬起手,制住裴映雪的脖子,低下头含住了人带笑的唇。
裴映雪愣了一下,掌心贴着牧时澜滚烫的肌肉,没有拒绝这个吻。
直到裴映雪有些受不住了,抬手拍在牧时澜手臂上,牧时澜才放开了手。
“裴家人今日流放,你不去看看。”牧时澜开口道。
裴映雪抬眼,从鼻腔内发出一声疑问:“嗯?”
他的手抵在牧时澜的胸膛,指尖轻点,红润的唇上翘:“指挥使觉得我对裴家会有什么感情吗?”
一堆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人。
“我可是把自己给了,才从大狱里出来的。”
流放的路太苦,他可吃不消。
更何况,他可不想为了没什么感情的父亲受这份罪。
惠不及他,就不必要他共担罪了吧。
想到这儿,裴映雪幽幽叹了一口气,指尖在牧时澜胸口画着圈儿:“指挥使,你说我的运气怎么这么霉呢。”
原本只是想看看能让他娘生下孩子的男人是个怎样的人物,没想到不受待见便也罢了,还被牵扯进了谋反的事情里去了。
他也没想到他那个爹竟然会掺和到安王的事情里面去,当今天子都上位五年了,安王没认命就算了,他那个爹竟然也看不清局势,蠢得跟人干这掉脑袋的事情。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利益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裴映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倚着软枕。
蠢得他怀疑他娘的眼光了。
他原以为自己跟着回来需要操心的可能就是尚书府里的人,最多就是一些府宅里的阴私事,没想到一上场就是流放啊。
他可不想跟着去,所以他选择了抱人大腿。
苍翎卫的指挥使,天子鹰犬。
有着足够的本事把他从狱里捞出来,而且也不算寒碜,他也算不得太亏。
至于裴家人的那些所谓的鄙夷与斥骂,他耳朵里过了便是过了。
真当他看不出来,只要牧时澜愿意,裴家其他人也是会和他做一样的事情的。
只可惜人家看不上。
寒冬腊月地踏上流放道路,最后能活几个还不清楚呢。
亏得他娘给他生了副好皮囊啊。
裴映雪手指抚过自己那张脸,对于自己的这张脸,他向来是满意的。
他分得很清楚。
他贪牧时澜的权,牧时澜贪他这副皮囊。
各取所需。
牧时澜换了衣服。
藏蓝色的锦袍,苍鹰图案,革带上饰了玉,宽宽的腰封一束,更衬得人宽肩窄臀,蜂腰猿臂。
裴映雪目光扫过牧时澜那张长眉鹰目的脸。
那张脸没让他吃亏,至于说起来不好听。
玩物什么的,听起来是难听了些。
可是,裴映雪又不在意这些,他裴映雪在这京城算什么?
对于京城而言,裴映雪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默默无名的人罢了,说出去有几个人认识他的。
裴家可没想过将他介绍出去,也亏得裴家在他回来后没把他介绍出去,他才能够那样顺利地被捞出去。
牧时澜绑好了束腕,回头看见半倚着软枕瞧着他的人。
他挑了一下眉:“不困了?”
“怎么不困?”裴映雪打了个哈欠,“指挥使昨夜闹得那样凶,一点儿也不体贴人。”
“我看你昨晚倒是挺喜欢的。”牧时澜轻笑一声,弯腰在人脸上亲了一口。
那倒是。
裴映雪没反驳。
“行了,继续睡你的吧。”牧时澜抬手,一把揉乱裴映雪的头发。
裴映雪是看着牧时澜出去的,直到门被关上。
牧时澜,一个奇怪的家伙。
他设想中的玩物羞辱全都没有,他在府里的待遇还挺好的。吃得好,喝得好,甚至比他在裴家那半个月过得还要舒服些。
除了晚上累了点儿。
裴映雪抬手揉了揉自己现在都还有些酸软的腰。
他又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