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让你杀的人现在还活蹦乱跳,还端了我集仙院的营生,还真是祸害遗千年,现在就在你水月洞天。你的地盘,他跑不掉了吧?”
“自然。”
梁康似是还不放心:“你已经失手一次,红莲业火没能烧死他,主人耐心不多,夫人自行把握,别让他再失望了。”
“若是夫人宅心仁厚,不忍动手,把他逼上金鳞台,自有我山猫族良将出马,保准竖着上去,横着下来!”
!
落衡心猛地一揪,冥界一些未解的谜团在这得了答案——虚妄之火转变得突然,要不是燕回来得及时,他已经死在火场之下。
那……不是南明离火,是……红莲业火!
是了,素女乃朱雀神尊胞妹,承袭红莲业火自是与南明离火同源。
他的姨娘要杀他?!
“族长多虑了,担心好自己吧。”素女转身就走,迈出门槛时缓缓向落衡方向看了眼,眼神有些复杂。
落衡呼吸一滞,他们被发现了?
素女收了目光,提着裙摆优雅离开。
梁康突然一爪子劈裂一座木牌,不解气地把上面的“春和”挠花:“风春和,你都死了还跟我争!”
燕回紧紧摁着落衡,生怕他气头上窜出去报仇。
等黑猫快步深入雨林,落衡一把撩开斗篷,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扔了把飞叶,劈开雨雾直愣愣插在树干上,冻出一排的坚冰!
燕回按住他肩膀,安慰似的轻拍,看着他悲愤的样子自己也跟着难受。
良久,落衡沉沉出一口气,肩膀一落,转身拾起破碎的木牌推开木屑,露出依稀可辨的“风春和”。
他对这个父亲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桌案上有半人高的书摞,处理不完的公务和燃到半夜的烛火。
他与父亲的见面机会还不如几位长老,就算在一些庆典上看到,也只是仰望一眼,依稀看个轮廓。
父亲似乎不怎么关心他这个儿子的死活,丢在叠翠山自生自灭。
匆匆一别,已是九千年。
风华比他幸运得多,起码他有阿娘。
玄女一代战神,生下他后不久永驻人妖之战前线,捷报频传却未传过一封家书,直至战死都未再回来。
他做了三千年父母双全的孤儿,终于变成了无父无母的流浪儿。
落衡抚摸着上面的刻痕,自言自语:“你怪我吗?”
燕回递去一块新削好的木牌,轻柔道:“你想帮风族长刻牌位吗?”
他想了想,点点头,握笔的手都在抖,提得起刀枪剑戟却握不住笔杆,豆大的墨滴掉在干净的板面上。
他苦笑一声:“你来吧,我不配。”
风家列祖列宗在上,火光招摇几丈高塔壁,族谱之外的罪人不配进这里,更不配玷污祭奠牌位。
燕回心一跳,按住落衡冰凉的手:“落落,你不是杀害风族长的凶手,你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你可以为他做儿子应该做的事。”
他柔声道:“他会开心的。”
“不会的。”落衡摇摇头,低头含了一包泪,“以前他就不耐烦,每次我揍了哪路神仙他从未出现过,他也不关心我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剑法精炼到什么地步……风华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得到他的在意,轻轻磕碰他也可以放下手里的工作彻夜陪伴……”
他深吸一口气,泪水吧嗒掉在牌位上,将墨迹渲染开。
“我回来,他不会高兴的。”
对父亲来说,他死了,才是解决了个大麻烦吧。
燕回着急道:“不不不是的……”
落衡摸一把眼泪,用袖子擦去板面上污秽,还是不可避免留了块污渍。
他把排位端正放在神龛上:“您就先受些委屈,我回去找风华来。我就……不碍您的眼了。”
“落落……”燕回亦步亦趋跟着,从未见过他如此消极低沉的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言不发地撑伞。
良久,落衡抬头看了眼发青的天色,沙哑问道:“燕回,我回来是不是压根就是错的。”
“这里是你……我们回去吧,回……叠翠山去。”
燕回再也没有底气说落衡属于这里,族人视他如棋子,家人对他爱搭不理,亲人要要他的性命。
他很想立刻带落落回神瑛台去,哪里不及水月洞天满目繁花,估摸时间已经进入酷暑六月,但有一家人嬉笑打闹,沉瓜浮李,自有乐趣。可他们得留下,等落落的嫌疑洗白,担了九千年的罪行昭雪。
天道不公,他的落落本该是天之骄子,为何要受这么多委屈……
回去路过那座林间小屋,落衡不由自主止住了脚步,透过半开的门瞧见里面落灰的家具和破旧的墙面,被人遗忘的花盆里独自开着一朵雏菊。
物是人非,空花阳焰,南柯一梦。